不過,好在謝春秋也隻是在早起用膳的期間內,略微有些心神不寧,時時刻刻都想著顧參商。
明日便是花朝宴開席的日子,是以,早膳過後,謝春秋立馬拉著西風來到了陰涼的小長廊裏。
謝春秋逮著拉西風來,倒不是圖什麼別的東西。
隻不過,是看上了顧太傅給她的這個人,確實是品性確實是吃苦耐勞,為人也確實是耿直實誠。
比如……
讓西風幫她舉著詩詞冊子,來當一個人形書架,這個用法就挺不錯的。
謝春秋讓西風捧著書站在長廊中栽植著綠樹的陰涼處,而自己則背對著西風,坐在亭廊的欄椅上。
春風徐來,潭水微漾漣漪,樹枝輕晃,花香縈繞四周,枝上鵲鳥,清脆啼鳴陣陣。
身在這般愜意的宅邸之中,若是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官員們聚集在此地,若是又正好恰逢閑暇聚首,那這便是共下一盤黑白棋的大好時機。
不過,謝春秋在這,不是為了下黑白棋子的。
她來,純粹隻是為了賞景背詩,準備流觴曲水。
“醉後不知天在水……”
她自己念了上句,隨即,謝春秋又微微托額頭思索了片刻,便自己接了下句。
“……水連芳草月連雲。”
“雲,雲……”
忽然,謝春秋忘了如何接住這詩的下一句。
她立馬擰頭回首問道:“西風!雲開頭的有什麼啊?快快快,念一句!”
就西風肚子裏的那一點點墨水,他肯定是接不上詩句,但是他願意老老實實的翻書找字,找到了便會理科揚聲回答道:“雲想衣裳花想容!”
“啊!對對對,我怎麼就沒有想起來呢!”
謝春秋聽了答案,心中既是歡喜,又是懊惱。
她隨便踢開腳邊的一顆小石子,看著它磕磕碰碰的落入清潭之中,帶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有些埋怨她自己這個臭記性。
但是謝春秋自從閉關了這麼小半個月,不知何時已經學會了自己默默的消化情緒。
她靜靜的看著那圈圈漣漪逐漸的縮小、消散在那一汪清潭之中,搖搖頭晃晃腦,晃蕩晃蕩小腿又繼續念了起來。
“花宜插鬢紅……嘶……”
可是念著念著,謝春秋又卡殼了,卡的抓耳撓撒都想不出下句:“紅……紅有什麼啊……西”風。
她正準備繼續讓西風提醒一下,可這話還未說出口,忽然,仿佛又什麼東西,輕柔的撫摸過了謝春秋的耳邊。
神使鬼差的,謝春秋抬起一手,輕輕的摸上自己的耳鬢,再張手,果不其然一朵嬌嫩欲滴的桃花便躺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一陣春風拂來,粉嫩的花瓣微微搖曳。
仿佛是心有靈犀一般,謝春秋將那朵小桃花攢在手心裏,回首望去。
時間在那一瞬間,仿佛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拉長了。
她看見那顧參商狹長的鳳眼微微一彎,似乎含著那一汪清潭中的春風意氣。
他清朗的聲音,被春風輕柔的攜帶著,緩緩的送入謝春秋耳中。
她看見顧參商骨節分明的指,輕輕摘下了一片桃花花瓣,直起身來,對著陽光,看著金黃的光線穿過粉色的花瓣。
他溫聲說道:
“是紅杏枝頭,春意鬧呀。”
謝春秋忽而恍惚了一陣。
顧參商明明隻是站在一旁,對著晨光看著那方才被他插在自己耳邊的鬢邊花,除此以外,他什麼也沒有做。
可在那一刻,謝春秋看不見錦鯉越出了清潭,紅色的魚尾甩出的弧形水線在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她也沒有注意到遠處的西風早就被顧參商悄悄的支走了,她甚至聽不見桃花枝頭上的喜鵲清啼,也感受不到正輕輕吹拂著的春風。
她的五感似乎被封閉了,唯一能看的,便是他站在光下的身影,唯一能聽見的,隻有他溫聲念出的那句詩。
不知怎的,謝春秋就這樣呆呆愣愣的望了顧參商好一會兒,直到顧參商將謝春秋掌心裏的小桃花拿走。
顧參商的指尖夾攜著春風吻過她的掌心,癢癢的。
這感覺和當初神廟湖邊試探顧參商的脈搏時的觸電般的感覺,有些相似,卻又有哪裏有些不同。
分明隻是被拿走了一朵輕薄如紙的桃花,可謝春秋莫名的覺得,自己的掌心裏似乎缺失了一份很重,很重要的東西。
直到顧參商彎腰,又重新將那朵小桃花,插仔細的入她的鬢邊,那種莫名的失落感才重新被一種,莫名的,甜蜜的,欣喜的感情所填滿。
顧參商一如往常的問著謝春秋:“用午膳去?”
謝春秋今日這顆七上八下的心,才終於落在了心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