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十裏好容易撲騰回沙阜,就地成了光杆將軍。沙匪名存實亡,馬十裏便動了當山匪的心思。
都說枯山荒涼偏僻,連個山匪都沒有。那他馬十裏就要做這裏第一個山匪!
不過枯山這名字有點不吉利,總讓他想起枯山派那個妖怪門派。但此地荒成這樣,供不出什麼妖人。武林大會後,多少人查過枯山派,他們可是連門派位置都沒登呢!
撞名,肯定是撞名。這回剛上山,他便撞上這麼大一隻肥羊,這可是老天暗示他出手。
李大娘見他不說話,以為此人……此妖邪在人前謹慎。她笑了幾聲,神秘兮兮道:“嗐,熊大仙沒什麼,狐仙我都見著了。”
馬十裏暗暗搖頭,這老太婆真是個瘋的。
“我是來找人。”他含混不清道,眼睛瞟著店中休息的師傅們,目光時不時溜去那些精美擺件上。“老人家,帶我去見他唄,有勞了。”
就憑他那三腳貓功夫,可打不過這些身強體壯的師傅,得先把這個老瘋子單拎出去才行。m.X520xs.Com
“老瘋子”壓根不吃這套:“那倆都出去了,沒一會兒回不來。你先吃個飯吧,我特地留了碗蒸肉呢。你既與人家相熟,應當曉得我家尹娃子的手藝……那個香喲,哎喲喂。”
聽這說法,敢情管店的是女兒女婿。估計是發了點小財,回來幫襯老娘呢。山裏的小夫妻,能有什麼能耐?等這群精壯師傅走了,還不是任他搓圓捏扁。
馬十裏樂開了花,當即一坐:“酒來肉來!”
“好嘞!”
李大娘樂滋滋端了溫好的果酒,添了冬筍蒸肉、清燉蘿卜、配了一大碗白飯。馬十裏也不客氣,當即大快朵頤。他本以為這山裏偏僻,吃不到什麼像樣的東西。誰想這菜肉滋味鮮美無比,口感恰到好處。馬十裏一筷子下去,險些熱淚盈眶。
他當真狗熊似的抱起碗來,將米粒吃成了暗器,崩得四處都是。兩個菜碟更是被刮得一幹二淨,比洗過的還幹淨。
馬十裏嘴裏吃得歡,心也飛得高了起來。
這老瘋子還真生了個好閨女,那小兩口該不會開酒館發家的吧?待會兒他可要瞧瞧那小娘子,生得漂亮正好擄走,今後日日有好口福。
師傅們亦是酒足飯飽,一行人隻留了個守工具的,剩餘的趁天亮下山拉料。馬十裏見人走遠,登時換了臉色,將桌子一掀。原本完好的菜碟飯碗叮叮當當落地,摔成數塊。
李大娘的慈祥笑容緩緩消失。
“銀票,錢串子,都給爺拿出來。”
馬十裏踩著倒地的凳子,打了個飽隔。留下守工具的師傅是做雕工的,體型瘦小,這會兒噤若寒蟬。
“爺今兒高興,先不傷你家性命。待會兒你閨女回來了,你老老實實表現。一個說不準,今後咱就可是一家人了。”
李大娘:“……?”怪了,她沒上烈酒啊,這人在說什麼東西。
“爺正好缺個暖炕的小娘子,嗝,這可是正妻的位子,將來要當這枯山寨的壓寨夫人……”
李大娘默然:“山匪?剛才敢情是順話說呀。”
不知為何,馬十裏從她的語氣裏品出幾分失望。隻是他還沒品完,腦袋上一陣劇痛。這老太太手快得很,竟然直接抄起凳子,嗙地砸在他的腦袋上。
凳子不沉,傷害有限。於是李大娘手上一下接一下,嘴裏還用土話罵罵咧咧,髒到連馬十裏這個鄉野匪徒都聽不下去。
老太太活像一頭發怒的狼獾,凳子抽得一下比一下狠,就跟看不見那把短刀似的。
馬十裏被打懵了。他自個兒是個不要命的,誰想這老婆子比他還不要命。他分明是個劫財劫色的,結果這會兒仗著皮厚骨硬,才能勉強維持清醒。吃到美食的好心情全被抽散,馬十裏也露出匪氣。
他不管不顧地揚起刀,直朝老太太心口戳去
啪。
馬十裏這刀子還沒戳出去,一個沾雪的石子擊上他的手腕。馬十裏的腕子登時酸麻不止,短刀也啪地落到地上。
李大娘也不含糊,她哪管石子兒哪來的,直接把短刀一撿,抬手就要捅回去。一道身影從天而降,兩個指頭輕輕鬆鬆夾住刀刃,往旁邊一撇。
“行了大娘,為這種廢物髒手,著實不值當。”那人笑嘻嘻道。“要麼我把他宰了,給你做幾個人肉包子出氣?”
那後生長得也極俊。隻見一雙柳葉眼配上漆黑淚痣,眉目間隱約有些勾人的意思,邪氣藏也藏不住。
李大娘悟了。看長相也知道,這才是那狐仙的熟人。
“阿四,莫鬧。”又一道無奈的聲音響起。“……老人家,這人我們會處置,您先安心歇息,待會兒我給您查查傷。”
看到走進門的人,李大娘又悟了。這位甚至長了雙紅眼睛,這必須是妖邪啊!那狐仙算個講義氣的,自個兒發跡,還曉得把林子裏的朋友都帶出山來……不過不對啊,狐仙爺爺不說隻會來一個嗎?
“阿四”響亮地嘖了聲,順手點了馬十裏穴道:“殺了唄,深山老林的,隨便找個坑埋了就行。這人咱又不是不認識,殺人越貨的主兒,手上大十幾條人命呢。”
“他跑出去是太衡的失職,這事要”
“要縱觀全局,要查漏補缺,要按江湖正道規矩來。”蘇肆熟練地哼哼道,“偶爾變通變通能死啊?”
他嘴巴說得刻薄,但還是老老實實把馬十裏捆好,往牆角一丟。
剛認出蘇大教主,馬十裏整個人都傻了。他好歹是沙阜混過的沙匪,這張臉可以說刻在了他的噩夢裏。可惜他穴道被點了個徹底,半個字都擠不出來。紅眼睛的更好認,分明是枯山派出身的武林盟主,閆清。
這一正一邪在這幹什麼?蘇教主你跑這麼大老遠來枯山,不管赤勾的嗎?兩人間親密熟悉的氣氛又是怎麼回事?
正邪勾結,這是正邪勾結!馬十裏目眥欲裂。
閆清活像聽了一耳朵馬十裏的心聲,無奈地歎道:“我聽聞沙漠裏出了大墓,赤勾要去探。你自個兒跑來這裏,你那些護法護教不管?”
“他們管不著我。”
“這回我是來商討建門派的事宜,沒什麼趣事。你攢威望不易,莫要耽誤正事。”
“說得好,我就是為正事而來!”蘇肆把倒在地上的桌子扶起來,裝模作樣地一拍。“你曉得,沈朱那混賬偷了我的鵝,我赤勾神教拿什麼卜吉凶?這不,閆盟主有卜算絕活,在下特此來請一卦。”
閆清眉頭緊鎖,語氣認真而鄭重:“這是你找我請的第二百三十六回卦了,若真要如此不便,我可以遣人去聯絡沈姑娘,教她把白爺還來。”
蘇肆:“……”
蘇肆:“哎哎哎別!人家是去對付那羅鳩懸木,為國為民的大好事。你一個正道把鵝要回來,像什麼樣!我找你來算卦,姑且算江湖正道為我教補償,合情合理啊。”
閆清恍然大悟,連忙點頭稱是。
馬十裏看得白眼直翻江湖人都說閆盟主實力強勁,辦事利落公正,且罕見的沒什麼野心。現在看來,這人豈止沒野心,心眼都是實的!還有那平時恣意毒辣的蘇教主,這會兒半點凶煞與戾氣都沒有,簡直……簡直像個平凡百姓。
可那兩人功夫又是實打實的,摻不得假。馬十裏心裏一陣疲憊,恨不得暈過去了事。
能讓這兩人專程來見,那對“小夫妻”還能什麼來頭?他暗自覬覦的“小娘子”,怕是枯山派那個武功嚇死人的大弟子。
美則美矣,人一個指頭就能碾死他。
馬十裏悔不當初。沒聽說尹辭有老娘啊,閱水閣的工作怎麼做成這樣。
李大娘雖不曉得其中曲直,但能聽出個大概狀況。她笑眯眯地轉向閆清:“臨時帶客啊,我曉得了。嘖,可惜我那準備好的肉菜喲,全給喂了豬狗。”
說完,她還不忘剜馬十裏一眼。
閆清爽朗道:“無妨無妨,大娘,你拿了銀子去,來兩道家常小菜就好。”
……
尹辭與時敬之回到客棧時,蘇肆正一臉菜色地趴在桌上,用筷子挑煮爛的麵條,眼神都有點渙散了。閆清則在灶台忙活,一頭熱汗。可憐閆清當了多年武林盟主,平日事務不斷,不知多少年未下廚,更別提用這等大鍋。從那鍋中氣味來看,閆清的成果也不怎麼理想。
看見尹辭,蘇肆在座位上一彈,露出想衝上去又不敢衝的模樣。他憋了半晌,好歹不歪不斜地站著,行了個規矩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