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露從今夜白(1 / 3)

白冉冉第一次遇見莫離是她人生中最狼狽的一幕。

那年她十歲生日,爹娘為她大擺筵席,小小的她終於有幸嚐到了娘親釀的百花釀,隻可惜一杯酒下肚她便直接不醒人事了。

半夜細雨時白冉冉突然驚醒,實在是憋不住起身上茅房,路過爹娘的房間卻見裏麵還有微弱的燈光搖曳,她一時好奇,想湊過去聽聽爹娘的床帷之樂,卻聽見了她那溫柔如水的娘親在盈盈啜泣。

“阡陌啊,別哭了……”爹爹低沉的聲音傳來,隱隱透著些不忍。白冉冉心中一驚,她家爹娘多年來一直相親相愛舉案齊眉,這大半夜的娘親如此悲傷難道是爹爹老來俏玩紅杏出牆?!還如此悲劇的被娘親窺破?!不行,她一定要仔細聽聽了解事情的始末,好第二天八卦給大哥二哥三哥。

小心翼翼地蹲在牆角,白冉冉最大限度的豎起了兩隻耳朵。

“羽哥,冉冉還小,能不能再等幾年?”女聲停住啜泣,柔柔地懇求道。

“我都等了十八年了,十八年前我便承諾將來一定要把女兒許配給她,可沒想連生了三個兒子……”低沉男聲歎了口氣,似乎思緒飄遠,好半天才接著說道:“哎……他還能等幾年,這好不容易盼到冉冉十歲了,也該讓他們盡早的熟悉熟悉。”

“可是,可是神醫性格孤傲清高,他們年齡上又有很大的差距,我怕……”女聲急道,微微傳來衣袖的拉扯聲。

男聲忽然轉了個聲調,頗有些自得,“這個你放心,他雖然性情有些冷漠,但這麼多年來一人獨自居住在絕情穀,想也寂寞,我們家冉冉集你我之優點將來定是傾國之姿,咱們白家也算是富甲天下,和他可謂是絕配。”

“但你看冉冉這種火爆性子,人家神醫能受得了嗎?”女聲繼續擔憂著。

“冉冉性格是過於活潑開朗了,我們驕縱慣壞了她,可你想想,這小丫頭破壞力超強,喜歡逞強好勝,就連她三個哥哥都避之不及,試問天下間除了他還有誰能製得住冉冉呢!”男聲越說越興奮。

“也對。那你準備幾時啟程,送冉冉去絕情穀?”女聲被男聲的滿滿地信心感染,不再憂心,轉而投向了男聲一方。

“明日就動身,冉冉那丫頭鬼靈精怪的,要乘你那百花釀的效力還在,先把她綁上,免得她跑了。”男聲一錘定音。

女聲驚道:“你想生米煮成熟飯?!”

“哈哈,不用,你也不想想,隻要到了絕情穀,冉冉見到他那樣的人還能跑嗎!”

男聲笑了起來,喜悅之情瞬間擴散開來,讓女聲也跟著全情投入他的懷抱,跟著甜聲嬌笑道,“是呢,嘻嘻,那我趕緊給冉冉收拾收拾行李去!”

……

兩人你來我往居然就這麼把她白冉冉給賣了,白冉冉頓時汗如雨下。她還想怎麼一杯酒下肚就暈了,還以為自己沒有酒量,原來是爹娘下了藥!

對了,他們剛剛說的重點是什麼來著,對,對,對,嫁人!天呐,這對無良爹娘安的什麼心呐,可惡!

那人……十八年前就已是得道的神醫了,那十八年後得有多老呀?!讓她去做童養媳嗎?!什麼叫年齡上有很大差距?!他根本就是一白胡子老爺爺!什麼叫他還能等幾年?!行將入墓了還能煮飯嗎?!還住在什麼絕情穀,難道讓她一個還未成年的花花少女從小就絕情絕愛立誌做姑子嗎?!

嫁到那種鳥不拉屎的山穀裏陪一個整天隻知道搗鼓草藥馬上就會陰陽兩相隔的白胡子老爺爺了卻殘生,她不悶死才怪。

十歲的白冉冉瞬間領會了包辦婚姻的悲哀,幸虧老天眷顧她,讓她被一泡尿給憋醒了。來不及上茅房,連睡衣都不敢換,跟別提雨傘蓑衣銀票幹糧了,白冉冉忙不迭的從她家角落裏的狗洞鑽了出去……

逃家之後,養在深閨驕縱跋扈的大家小姐白冉冉才明白,她一個十歲的女娃娃,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毫無盤纏,又無江湖經驗,還要逃離白家的追捕,如果不賣身青樓或大戶人家做丫鬟,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加入丐幫混吃等死。

然而,丐幫也不是她想進就能進的。別看他們一天到晚隻知道討飯,這都隻是表麵功夫,他們真正的工作卻是搜集情報,所以丐幫算得上是江湖第一大情報組織,因此丐幫挑選弟子也是極其嚴格的。她白冉冉一個來路不明的小丫頭片子,任她如何甜言蜜語丐幫也是堅決擋在門外。

於是乎,白冉冉在逃家一個月之後,已從一個飛揚跋扈的天之驕女變成了一個瘦不拉幾、衣衫破爛、渾身散發著惡臭且無處可去的小叫花子。

就在她眼冒金星倒在茅房裏的最後一刻,她聽見門外傳來一個殺豬似的嚎叫,“小二小二,有一個小叫花子死在茅房啦!臭死人了!快把她扔去亂葬崗!”

緊接著,無數的人擠了過來看熱鬧,耳邊一片唏噓之聲。

“哇,這是哪裏來的人啊,好臭啊。”

“好像是一個女娃娃,真可憐。”

“看她穿著打扮會不會是丐幫的?”

“死在茅房裏,不會是丐幫的人得罪了別人吧?”

“她身邊沒有丐幫的破碗,應該不是丐幫的。”

“娘,這個是人是鬼啊,長得好恐怖,而臭烘烘的,我怕~”

“掌櫃的,這麼又髒又臭的人我幫你抬去亂葬崗,得多出五兩銀子。”

“得,我給你十兩!你現在馬上立刻迅速把她弄走!”

白冉冉心裏那個哀痛啊,她出去討飯叫花子們會把她趕走,她去偷吃的被人抓了打,就算她露宿街頭還要被官差恐嚇,她實在是無處可去,餓得渾身無力,好不容易找到這麼一家客棧的茅房還算不臭,正準備湊合著睡一覺都不給她機會,隻得緩緩地睜開眼睛。

“詐屍啊!”

“鬼啊!”

……

就在白冉冉睜開眼睛的一瞬間,茅廁前的人頓做鳥獸散。

白冉冉欲哭無淚,她堂堂白家小姐落得如此田地,都是那個白胡子神醫給害的,她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他。

再然後,白冉冉一抬眼,就看見了角落裏那一片白光。萬籟俱寂,似乎有徐徐清風,陣陣花香縈繞身邊,那如清輝一般皎潔又幽靜的光芒,仿佛仙界落入凡塵的謫仙生生出現在她麵前,炫目得讓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那人俊美的麵龐,驚為天人的絕色容顏間掩不住的清高疏離,清澈而淡然的目光,略有些單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一根雪色白錦紮著一束烏黑發亮的長發傾泄了一身,同樣雪色的袍子,襟擺上繡著黑色純淨的墨梅,書卷娟秀,精美絕倫。腰間配著一把長劍,不知是什麼材質製成,隱隱透著些流光溢彩。

無法用任何詞語去描述他,比那個自認為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爹漂亮多了,不,簡直沒法比,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天與地的差別。這人就如同仙人一般,那樣的清雅,那樣的淡然,那樣純淨如水的眼睛,還有遠遠的骨子裏就透露出來的聖潔,讓人半點都不敢心生向往,半點都不敢靠近。

薄唇微微開啟,溫潤卻清冷,“餓暈了?”雖是疑問,從他嘴裏說出來卻變成了肯定,就好像在陳述一個不爭的事實。

“嗯。”沙啞的音聲似是從喉嚨裏發出來,又因缺水而嘶啞,猶如從地獄裏傳上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