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雨疏風驟,清晨陽光照進窗欞,光影中塵埃飛舞。明令儀半倚靠在床上看了許久,還是忍住全身的酸軟無力,掙紮著爬起了床。
秦嬤嬤將熱水匆匆提到淨房,又匆匆走回臥房。先是盯著明令儀的臉上下打量,拿手背貼了貼自己的額頭後再貼到她的額頭上,心疼又自責地道:“哎喲我的夫人,瞧你額頭都熱得燙人,昨天還真是著了涼,都怪我老糊塗了,晚上你不要我們值夜,我們就真沒有值夜,都是我的錯……”
“夏薇,夏薇。”秦嬤嬤著急忙慌揚聲叫了幾聲,伸手將明令儀穿了一半的衣衫往下脫:“快別起來,回床上躺著歇息去。”
明令儀哭笑不得,按住秦嬤嬤的手道:“躺著全身都疼,外麵天氣那麼好,我不過是有些著涼發熱而已,這病就該出去山間多走走,才能好得快些。”
“哎呀我都聽你的,你快少說話,嗓子都啞了。”秦嬤嬤一疊聲地道,手腳麻利幫著明令儀重新穿好衣衫,夏薇也進了屋,她急著吩咐道:“你快把早上小師傅送的藥拿進來。”
夏薇見明令儀麵孔潮紅,臉上帶著淡淡的疲倦,不用問也知她病了,忙跑出去將小沙彌早上送來的一大籃子藥捧來放到案幾上。
“夏薇早上去提飯食,說藥是特地送來給夫人的,我當時還納悶,好好的誰吃藥啊,當真晦氣。原來大師早知道夫人病了,大師難道真會算命嗎?”
秦嬤嬤邊伺候明令儀洗簌,邊絮絮叨叨,又不時擔心地打量著她,眼裏滿是憂慮與緊張,好似她已病入膏肓般。
明令儀垂著眼眸沉默不語,大師不會掐指算命,昨晚見到她的是霍讓,雖然他什麼都沒說沒問,又是在黑暗裏,卻憑著聲音將她的情形摸得八九不離十,敏銳得令人心驚。
他不會隻嘴上虛假關懷問候,從來都是默默去做。讓方丈大師親自出馬來幫她瞎指明莊風水,讓高莊頭摔斷腿,給她送來乾一,幫她找來曾二老爺,給她送藥。
可他自己麵對朝堂與後宮,身上肩負著霍家江山的大任,前麵危機重重,過得隻會遠比她更為艱難。可他從不訴苦,隻給她說那些開心的小事,唯獨那次的信,算是他難得的發泄吧。
她細想,原來他已不動聲色為她做了這麼多事。可是憑什麼呢,她何德何能得到他的這份保護?她並非十全十美之人,甚至冷酷無情,心裏全是得失算計。
就算是身邊貼身伺候的兩人,除了秦嬤嬤,連著對夏薇還有所防備,會套她的話,看清她有多少忠心。
正因為太明白,所以她會掙紮拒絕,怕會萬劫不複。知道他喝酒是為了壯膽,她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麼,更了解他心思細膩敏感又柔軟,所以能不動聲色拿明家的事出來說,準確無誤堵住了他的嘴。
洗漱完來到案幾前,桌上擺滿了藥與飯食,夏薇指著碗裏黑乎乎的藥湯說道:“小師傅說了,喝了這個可以退熱。”她又拿起青瓷罐,揭開罐子,裏麵香甜的氣味散開,濃濃的藥味很快被衝淡了些。
“這是枇杷膏,小師傅說用溫水衝了喝,可以止咳潤喉。”夏薇放下枇杷膏,又揭開另外的罐子一瞧,登時樂得叫出來:“還有蜜餞呢,大師還真是細心。”
明令儀眼裏浮上淡淡的笑意,端著藥碗放到嘴邊聞了半天,最終定下心來,揚著頭一鼓作氣全部喝下了肚。秦嬤嬤忙遞上溫水漱口,夏薇也及時送上了蜜餞,酸甜在嘴裏蔓延壓製住了苦味。她以前從不喝這些湯藥,這時發覺湯藥也沒有那麼難喝。
才用完早飯,方外大師就來到了她的小院。
明令儀有些驚訝,方外大師雖然一直在福山寺,卻極少走出來見外人,沒想到才吃完藥他又親自來了。她忙將夏薇與秦嬤嬤都打發了出去,恭敬地道:“多謝大師施藥。”
方外大師滿臉的煩躁,瞪著她道:“伸出手來。”
明令儀有些懵,卻仍然聽話伸出了手臂。方外大師切上她的脈,片刻後道:“不過是著了些涼,隻要好好歇息幾日便會好,連藥都不用喝。”
原來又是霍讓拜托方外大師來給她看病,不過他自己人呢?
方外大師簡直滿肚子的苦水,抱怨不停:“真是,還以為你患了不治之症呢。大齊聖上半夜不讓人睡覺,生拉活拽要讓我來給你看病。我聽他一說就知道你的症狀,可他偏不聽,還說拖久了會愈發嚴重。啊呸,大晚上的把人吵醒,才會患大病!又是抓藥又是守著爐子熬藥,嘖嘖嘖,怎麼說都是堂堂大齊的聖上,我還以為見到的是誰家的婆子呢。
你說我這麼大年紀,一大把老骨頭身子又弱,真是不懂得尊賢敬老,大清早又將我吵醒,說你已起床,這時不會把你吵醒。這人的命啊,真是不同,吵醒我怎麼不算吵醒,吵醒你就算是吵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