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倒是極有分寸，準確點兒來說便是顧左右而言他。
皇上問什麼，他偏不答什麼，隻要足夠表達對皇上的忠心就足夠了。
古往今來，朝堂上這樣圓滑的人不在少數，雖沒有什麼大才華，但至少足夠膽小，放在一些職位上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沈言璟沒多說什麼，隻是帶著人徑自走進了天牢深處。
昏暗的牢房內還帶著淡淡的血腥味，沈言璟微微皺了皺眉頭，遠遠的便瞧見坐在天牢最深處的楚王。
他頸間的血痕已經被太醫包好，如今早已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了。
當日沈言璟氣的極了，是真的本著下死手的勁兒去劃的這一刀。
可楚王到底經年在沙場征戰，對於危險的那種敏銳的規避能力就連沈言璟都趕不上，他這一側首，倒是避開了要害，這才沒劃傷頸側動脈。
被鷹隼啄傷的眼睛隱在紗布之中，隱約透出些血跡。
楚王的四肢和脖頸處都鎖著死囚佩戴的鐵索，僅剩下的一隻眼睛陰翳的看著沈言璟：“你要殺就殺！本王技不如人，但士可殺不可辱！”
下人搬上一把椅子來，沈言璟撩袍坐下，端的是一副錦衣貴公子的模樣。
與現在的楚王相較，也著實是天差地別。㊣ωWW.メ伍2⓪メＳ.С○м҈
沈言璟不緊不慢的開口：“皇室子弟，爭權奪位都是常有的事情。隻是大哥你千不該萬不該挾持一個女人做自己的護身符。”
沈言璟微眯著眼睛：“未免有些不入流。”
“我挾持女人做護身符？當初你便沒有玩弄別的女人的感情，作為自己在朝堂上爭權奪勢的籌碼麼？”楚王哼笑一聲：“當初本王便瞧出來，老三那媳婦不是個安分的。果然，後來還不是背棄了老三投了你？”
天牢內安靜，眾人不言，隻聞一陣空靈的滴水聲。
楚王惡狠狠瞪著沈言璟：“本王挾持女人確實不恥，但你敢說你現如今手底下的權勢，哪一樣不是從女人的肚皮上得來的？”
沈言璟聞言，卻連臉色都沒變上一變。
“你說的不錯，孤幼時靠太後，封王後靠王妃，扳倒穆家全靠穆月白的蠢笨。這些事放在你們的眼裏看來確實不恥，但在孤的眼中，也不過是尋常手段罷了。”
“你敢說你一路走來，便沒做過虧心事麼？你敢說你在西境做大，就沒有借過楚王妃母族的勢力麼？”
沈言璟前傾了身子，直視著楚王道：“不過若是非要分出孤與你有什麼區別的話，你從始至終都隻將王妃當做墊腳石。而孤卻從來相信，女子本弱，卻也能撐起半邊天。”
“那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蘇雲錦！”楚王嗬斥道。
二人隔著一層牢門，一個不近一個不出，維持著這距離倒是也能好好說上幾句話。
沈言璟的身上從來都有一種勁兒，即便是不緊不慢，也給人一種他實際上是成竹在胸的勁兒。
自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句話，都輕而易舉的令人信服。
他的雙手交握，閑適的搭在膝蓋上：“不隻是蘇雲錦，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女人都有著足以讓你震驚的不屈的品格。”
“你可相信有效一日，這世間的女子也會組成如男子一樣的軍隊，像男人一樣驍勇善戰，像男人一樣上陣殺敵？”
看著楚王的神態，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不信的。
是啊，這世界上大多數的男人都是不信的。
男尊女卑的心理根深蒂固的植入在這世間男女的心中，甚至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區別對待。
但沈言璟相信，隻需要一個契機，這世間的男女就會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般，讓這腐朽的大梁徹底改頭換麵。
沈言璟神色淡淡的看著楚王：“孤不僅要變政，還要徹底清洗大梁這攤汙泥。你所信奉的舊政遲早會被新政推翻，大梁也終將會背起老路，走向新路。”
楚王眼中的憤恨漸漸淡去，看向沈言璟的目光卻鄙夷更甚：“大梁的前政卻有弊端，但你以為扶植女人就真的能改頭換麵了？你未免太過天真。”
“三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十年。孤有幾十年的時間來改變這一切，焉知便真的不可能？”
“孤要做的也並不隻是打壓世家門閥，給寒門學子出路，給女子出路。一加一不止等於二，這些被打壓慣了的人一旦有了直起身來的機會，就會像是一股洪流一般，徹底清洗腐朽的大梁。”
“這股力量，是你遠遠想象不到的。”沈言璟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楚王一眼：“就算是你再不想承認也隻能承認，你根本不是個做君王的材料。”
太過正直的人，是做不好皇帝的。
上位之人要習慣在眼中藏汙納垢，要習慣使用朝臣這些雙刃劍。
而楚王在邊關久了，早已經浸出了風骨，又如何能和朝堂上這些早已經成精了的老臣斡旋？
就算是先帝有心傳位楚王，但沈言璟說的不錯，他若做君王，隻會沿襲先帝舊政，以他的才能甚至做不出什麼有建樹的改變。
大梁隻會日漸衰弱下去，四境蠢蠢欲動也隻是遲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