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院之中,胥華已經等候蘇雲錦多時了。
他等待這一天,像是已經等待了半世。他的身份,他的世家以及他的地位,從胥華出生開始便在不斷地鞭策他一定要做到最好。
唯獨這雙眼睛是他的拖累。
年少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想過要一了百了,或是自暴自棄的想讓父親母親放棄自己,再培養一個合適的繼承人。
可每一次聽到父親秉燭歎息,聽到母親以淚洗麵,他便再也狠不下心來了。
這些年,作為胥家唯一的子嗣,他就算是目不能視也能將任何事做到最好,憑著這一口氣讓世人皆不敢小覷。可就算如此,他又怎敢說自己從未彷徨過呢?
尋常人不會理解,一個從未見過光亮的人是多麼渴望能夠看到世間的光怪陸離。
他等了二十多年,終於等到了這麼一個人,用篤定的語氣告訴他能治。
是否能夠痊愈,成敗在此一舉了。
目不能視的人,聽覺往往都要比尋常人更加靈敏。
胥謹辛和蘇雲錦離的尚遠,胥華便已然聽到了二人的腳步聲,他摸索著站起身來,裝作一副不大急切的樣子開口:“懷王妃來了?”
隻是他起身的時候太過急切,衣袖一不小心帶倒了桌邊的茶盞,已然涼透的茶水浸透了他半邊的袍袖。
蘇雲錦見過太多病人,自然也能夠明白胥華此時的心緒。
他快走了兩步,上前將人扶住:“公子請坐,莫起身了,這幾日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不出意料,胥華應道:“常日裏也沒有什麼不舒服,隻是傷口痛癢了幾日,倒是正常現象。”
和同樣懂醫術的人說話就是不費力,蘇雲錦心知胥華急切,便也沒坐。
她直接道:“七日已過,我看時辰已經差不多了。外麵的光太盛,對眼睛不好。胥公子還是回房間稍坐吧,我來為您拆繃帶。”
一行人連忙又齊步走回了房間,胥華坐了下來,此時倒是還能擠出一抹笑來。
他開口安慰道:“父親無需擔心,我相信懷王妃定能妙手回春的。即便是我的眼睛真的沒能治好,這麼多年過去我也已經習慣了,對我日常生活倒也沒有多大的影響。”
“好孩子,你能這麼想為父便放心了。”胥謹辛拍了拍胥華的手背,複轉向蘇雲錦:“懷王妃,開始吧。”
“那我要拆了。”蘇雲錦提示道:“胥公子,稍後我拆掉繃帶後,您千萬不要急著睜眼。您的眼睛久未見光,若是驟然睜眼容易被外界的光線灼傷。我會用手擋在您的眼前,您慢慢睜眼便可。”
胥華鄭重的點了點頭。
厚重的繃帶一圈圈的拆解下來,就算是並未按著脈搏,他也能聽到自己怦然的心跳聲。
眼前的束縛感被一層一層的揭開,就像是揭開了這半世的黑暗。
終於走到了這一天,胥華卻有些近鄉情更怯了。他突然有些害怕……若是做完了手術依舊看不到該怎麼辦?
他已經將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蘇雲錦的身上了,如若這一次還是看不見,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有下一次機會。
“胥公子,您可以慢慢睜眼了。”就在此時,蘇雲錦的聲音突然傳來。
胥華緊緊地捏緊了衣擺,他嘴唇動了動,眼皮艱難且凝滯的緩緩睜動。
“怎麼樣?能看到了麼?”
“公子,您怎麼樣?”
胥謹辛和雲都的語聲一前一後的傳來,倒是比他還要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