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見了程丹,她在一片花簇中奔跑。漫山遍野的薰衣草。我追上去從背後抱住了她,我說,別跑了,停下來吧。她沒有回頭,隻是低著頭說,再也跑不動了。
我才意識到,那漫山遍野的薰衣草,本是已經開敗了。
我喘著哭醒,天還沒亮,窗外下著雨,外麵世界暗紫色的光打入房間,我點燃一支煙,打開窗戶大口地呼吸。
薰衣草已經開敗了。
2003年春天,程丹寄給我一封很長的信,信封上貼的那六張郵票告訴我們相隔很遠,信裏夾著一張照片,她站在漫山遍野的薰衣草中,戴著草帽,擺著V型手勢衝著鏡頭微笑。照片背麵用鉛筆寫著一句話:
永光,看見了麼,我身邊的薰衣草,好像我的生命一樣綻放。
李浩在那次派對中喝傷了胃,我和宮磊拎著蘋果去醫院看他的時候,葉馨正在給李浩削蘋果皮。
“有沒有搞錯,又是蘋果,噥,看那邊,堆著好多蘋果了已經,你們這群烏合之眾,知不知道老子是肉食動物。”李浩指了指旁邊空床上的一堆蘋果說。
“送蘋果就不錯了,下次送你一根芹菜好了。還他娘的廢話。”我把蘋果放在那張空床上,那裏的蘋果顯得更多了,堆得像座小山。
“怎麼樣了,胃好點沒?”宮磊搬了張椅子,坐在李浩前,摸著他的手,溫柔地問。
李浩把手縮回了被窩裏,瞪了宮磊一眼。葉馨在一旁噗嗤笑了。
我看了看葉馨,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有點期待她能看我一眼,讓我們有眼神交流的機會,但她卻沒看我,隻自顧自地削蘋果。
或許她是故意不看我?
“你這幾天不能上班,你大伯那邊怎麼辦?”
我開始轉移自己的情緒。
“我大伯說這應該扣我獎金,但是我說這是工傷,是跟客戶喝酒喝出來的傷,按理來說還應該加獎金才對。”
“這麼說也行,回頭再送你大伯幾棵酸菜,就穩穩的了。”
“老子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我大伯說我幹的那點破事他都知道,他還把破字讀得很重,你們也知道,這個爆破音一旦爆發出來,口水能噴得很遠。”
“你能有啥破事?”
“**的噴了老子一臉。老子大伯說了,上次那喇叭壞了的車,被老子偷開出去,他本來就知道的,隻是藏在心裏沒說。咱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走文化路,大伯家就在文化路邊上,他說他那天正在廁所便秘,一聽這喇叭的音色,就知道是老子偷偷把車開出了修車鋪,他提著褲子趴窗戶看,還看見車裏有三個**伸頭喊什麼不是出租車,不是出租車。”
“嗬嗬,你大伯真牛。”
我和宮磊都豎起了大拇指。
“他還說了,車裏一股酸菜味,怎麼還給客戶?這樣的修車鋪,怎麼樹立公司形象?意思就是我把他公司形象搞垮了,念在我爸跟他是戰友的份上,沒讓我洗車。”
“那他是要借這個機會炒你?”
“說不準,不知道我背地裏叫他老不死的有沒有被他聽到。”李浩慢條斯理地接過葉馨手裏的蘋果,卡擦一口,咬了大半。
“你可以說他老癟犢子,但別說他老不死的,他要是死了,家產也不能給你,到那時你就真失業了。”我說。
“老癟犢子也不好,不夠文雅,也不顯風流,叫老不正經如何?”宮磊說。
你一言我一語的,把葉馨逗笑了,葉馨說:“我覺得也應該叫老不正經的,上次我去修車鋪找你,你大伯還偷偷摸我手呢,哈哈。”
李浩手裏的蘋果跌在了床上,順勢滾落在地,無助地翻滾著,倍顯淒涼和孤獨。
“老子要殺了他,這個老不死的老犢子!”李浩掀開床單,就要下地。
宮磊和葉馨連忙按住了李浩,說不就是摸了手嘛,那其實就是長輩喜歡晚輩的表現。李浩捂著肚子在床上打滾,叫著胃疼,胃疼。
我喊來了護士,給李浩打了一針,又輸了液,他才安靜地睡去。
這種畫麵我見過,在電影裏頻繁出現,不過一般都發生在精神病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