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番外5(2 / 3)

這種情緒很複雜,感慨於自己真的能在銀幕裏出現,心髒重重落定,可墜地那一刻仍是激動的,濺起不太平靜的水滴,落在心壁上,將整個胸腔都烘得暖熱。

驀地,他感覺到手背傳來一點溫熱。

段長珂的嘴唇隻在上麵停留了一瞬,也沒看方臨,視線便重新回到銀幕上。

“那就讓它不平靜吧。”方臨聽見段長珂低聲道,“也沒什麼不好。”

但這一瞬的安撫卻意外地無比管用,方臨咬著唇,低低應了:“嗯。”

故事的主線他早就爛熟於心。

樂家公子樂明庭,離經叛道一般,走火入魔地追求一樣從不存在的東西,他為它斷師友、毀恩情,獨自踏上荒蕪冷清的虛山,尋找心裏所想的“止”。

其實故事要比預告片還要精彩,並非一味沉悶地描述樂明庭追逐“止”的過程,一路上有不少插曲,也不乏新的見聞,不過無論是什麼,最終都隻能陪他走一小段路——樂明庭似乎從不孤獨,又似乎總是孤獨。

臨近尾聲,整部電影的基調也越發向上,樂明庭真的找到了確切的“止”之所在,也終於有人選擇相信他,被他的執拗打動試著去接受它的存在,與他同行,音樂也變得輕快,連帶調動著情緒一起,象征新的開始。

而在他知道的信息裏,“止”存在於虛山最深處。

樂明庭曆經跋涉終於抵達,這麵湖似乎與所有的湖泊都不相同,不似常見的顏色,邊緣蔚藍剔透而接近中心便越是呈現出近乎瓷白的顏色,向千辛萬苦找到此地的人昭示著,在它之中定有無盡瑰寶。

同行的人驚歎著,卻不知如何才能真正尋得,這湖如此玄乎,總不能真的下水找尋。

而在所有人還反應過來之際,樂明庭未曾猶豫片刻,索性運功提氣,直奔湖的中央——

直直落了進去。

“撲通”一聲過後,所有的光都消失了,一片寂靜。

等觀眾稍微適應了這一片漆黑,過了些許,終於傳來人聲。

等屏幕再次出現畫麵時,已經是新的場景了。

時過境遷,還是那間茶樓,但吃茶閑聊的人早就換了一批又一批。

“聽聞近日又有新人動身前往虛山了。”

“那兒早就沒那麼神秘了,無非就是路途太遠難以抵達罷了。”

“有什麼新鮮的?就一座荒山,裏麵有麵神奇的湖而已。”

“況且那湖的玄秘不過是幌子,無甚特殊,顏色如此不過是周遭氣候與天氣使然。”

“哎,你聽沒聽說過,多年前有個投湖的傻子?”

“誰不知道?這故事我娘小時候就聽說過了,約是腦子不好使的人,非要在裏尋什麼東西,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不過當年的人也真是傻,沒常識也沒判斷……”

聲音漸遠,多年前的傳聞化作茶樓不起眼的談笑,湖水顏色也僅僅是自然現象所致,毫無神秘感,更沒人記得那虛無縹緲的,叫“止”的不知為何物的東西……

因為從頭到尾,本就不存在。

前朝能傳開不過是巧合,人們總在進步,總在一點點解開曾經的各種怪談,慢慢在自然手中奪權,自然不會有人對無聊的落後傳聞感興趣。

隻有一個傳說中的癡人還能被提起,卻也隻能多一兩聲高高在上與不可理解的調笑聲罷了。

鏡頭拉遠,場景更迭後最終定格在那片湖水中,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一幕,樂明庭在水中睜著眼,不斷下沉、下沉,撐著一口氣,他始終有信念,始終在尋找。

可當他沉到湖底,用盡所有力氣,也未能尋得分毫。

水中的鏡頭緩緩變幻,向觀眾清晰地展示著一切——

一無所有。

從頭到尾就沒有這種東西,某個不知名的人隨口杜撰出來的故事,本就沒什麼參考性。

樂明庭墜入湖中,在尋遍所有能尋的地方,終於失去了所有力氣。

他再無法浮上來了。

他本就是孤注一擲的癡人,樂明庭的臉出現在鏡頭中。

這是整部劇最後一個鏡頭,也是一個近距離特寫。

他艱難地吐氣,無法進氣,可他臉上仍然沒有絲毫抱憾,仿佛永遠堅信著什麼一樣。

他眼睛在水裏睜著,因為強撐著眼眶全紅了,血絲漫上來,可瞳仁依然明亮,像在看著他至此經曆過的一生,看著曾對他指指點點的人,也仿佛在看著屏幕以外的觀眾。

他錯了嗎?

可能所有人都覺得他錯了,笑他蠢歎他癡,用自詡清醒的眼光冷漠旁觀——

可他呼吸消逝的那一刻,他清醒地朝著屏幕淡淡勾了勾嘴角。

四周一片黑暗,整個屏幕上隻剩那一雙眼睛,那一副表情。

不知是笑給自己看,還是笑給觀眾看。

他錯了嗎?

-

兩人從電影院出來,方臨捧著一杯沒氣了的可樂小口地嘬,不時抬眼看一下出來以後就沒說話的段長珂。

他伸手戳了一下對方的胳膊,略帶忐忑地問:“應該沒有……很差吧?”

像是解釋,又像闡述對角色的理解,方臨說:“因為最開始讀劇本我其實也是站在多數人的角度,覺得主角愚蠢,可當我作為主角,就不是這種心態了,後麵才慢慢打開來的。”

段長珂借著方臨的動作順勢把他的手掌撈過來握著:“嗯。”

他回應得很認真,盡管隻有一字也不會覺得敷衍,方臨原本不安的情緒在這一刻便被全然安撫了,口罩遮住他的笑,卻把眼睛襯得更亮了,他難得感到羞赧,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說:“……噢。”

“最後那場戲,眼睛疼麼?”段長珂問。

“疼,可疼了,”方臨不假思索地拽著他說,“那個水已經算溫和了,但補拍了三遍才過,後麵一直生理性流眼淚,當晚上都沒睡好,夢裏都感覺在水裏睜著眼。”

說完就抬頭看著段長珂,語氣情態並不膩歪做作,但怎麼看怎麼像在撒嬌。

他想得到反饋,於是腳步也慢了一些,正想著段長珂會說些什麼,就見對方貼近自己,還沒回過神來,眼皮觸到一點溫熱。

段長珂吻了吻他閉上的眼睛,又捧著臉,用指腹輕輕抹了一下,才收回手走在前麵:“委屈少爺了,哄哄。”

方臨站在原地愣了片刻,這才回過神來,拔腿去追幾步以外的段長珂,抓住他暗暗等待的手。

“段段!”他傻裏傻氣地咧嘴笑,眼裏的光也很亮,“那我哪兒都疼,也哄嗎?”

對方站定,回過頭來看他,嘴角噙著笑,沒直接回應,隻說道:“走吧,先回家。”

結果兩人剛上了車,方臨的手機就不解風情地響了起來。

來電人是陶樂,一般他這個點打來基本都是臨時有事,方臨已經做好了對方大嗓門兒通知事情的準備:“喂?”

結果陶樂沉默了兩秒,十分不正常,對方在電話那頭用一種無欲無求的悲憫語氣歎了口氣:“臨啊。”

“你要出家了?”這種語氣太詭異,方臨回道。

“這一天終於來了。”陶樂仿佛參透人生般用一種不死不活的聲音說,“……夏哥自己都挺冷靜了,讓我來問問你,看看你倆怎麼說。”

這種語氣,結合這一年來陶樂逐漸對這對臭情侶的態度轉變成了“愛怎麼樣怎麼樣吧反正有段長珂在沒什麼擺平不了的”,因此方臨很快也明白了他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