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黃景升那種和年齡絕不相襯,還保留著一種童真的雙眼,雷震用力點頭,“嗯!”
雷震把衝鋒槍倒掛在肩膀上,帶著一群和他一起留在第一條防線相對安全的後方,在長達兩個小時的反複炮擊與轟炸中,同樣臉色發白的特務排官兵,走向了他們臨時營地。就在這個時候,一名作戰參謀從團前線指揮部裏狂衝出來,他的目光四下遊走,還沒有找到黃景升,就伸長了脖子,放聲叫道:“報告,剛剛接到師部急電,‘緬甸獨立義勇軍’最高指揮官昂山將軍,已經帶領部隊參戰,加入到攻擊我們的陣營中。在他們的向導帶領下,敵軍大約一千名機械化步兵外加一個中隊騎兵,在空軍與炮兵聯合進攻我陣地期間,趁機從鄂春克陣地左翼成功穿插,迂回繞向同古城北側的克容岡飛機場,並向守軍發起了突襲!”
“慌什麼,不就是一千名步兵外加一個騎兵中隊嘛。”黃景升大大咧咧的一揮手,道:“我們的工兵團不是正在那裏鋪設炸藥,毀壞鐵路以防止日軍通過鐵路增援嘛。工兵團雖然戰鬥力是弱了一點,但是他們畢竟有一個團,小鬼子就憑那點兵力,就算是有本地土著領路,搞點小動作還可以,直接向一個團去叫板,這未免就太不自量力了吧?”
“這是師部急電!”
那名作戰參謀揮舞著手中的紙,放聲叫道:“敵人就是那點兵力,可是他們隻用了一個衝鋒,就成功占領了機場。工兵團團體李樹正督戰不力,我們已經失去了容克岡軍用機場!戴安瀾師長電告您,如果不能奪回容克岡機場,我們二百師和外界唯一的聯絡通道,就會被封鎖,我們和第五軍設在瓢背的聯絡,就會被徹底切斷!”
冷汗在瞬間,就衝上了黃景升的額頭,而他的目光,在這個時候,已經下意識的落到了雷震的臉上。和雷震相處了這麼久,他已經習慣了雷震每出驚人之舉,他也習慣了依賴雷震,去幫他解決各種複雜難纏的問題。
而雷震在這個時候,正在自我反思。
雷震必須要承認,他實在是小看了第五十五師團的竹內寬中將。奇襲毛淡港,一舉擊潰英國守軍成功登陸,再用僅僅四天時間,以一個師團的力量,攻克了緬甸首都仰光,能做到這一切,絕不可能是因為手中有那麼一門三百零五毫米口徑的重型攻城炮就可能做到的。而這兩場戰鬥,已經足夠說明,第五十五師團的指揮官,是一個同時擅長正麵強攻,與奇兵突襲的戰力量大師!
就是在今天,麵對五九八團死守不退的鄂春克陣地,這位竹內寬中將,一出手又同時打出了一奇一正兩手遙相互應的好棋。他一邊命令部隊從正麵戰場上,發起了前所未有的最猛烈進攻,一邊調派輕騎突擊,借助正麵炮火的牽製,從他們五九八團眼皮子底下完出一記妙到毫巔的迂回大穿插,終於順利抵達城北,並對正在那裏炸毀鐵路的工兵團發起突襲。
“黃大哥!”
雷震抓起了自己已經掛到肩上的衝鋒槍,他沉聲道:“容克岡機場不但是我們和外界聯絡的唯一通道,更是凝聚了二百師士氣與希望的關鍵,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失守。我立刻帶領特務排趕到機場回援!”
黃景升瞪大了眼睛,叫道:“你小子瘋了?你手裏隻有一個排,敵人卻有一千名機械化步兵,外加一個中隊的騎兵,你們過去還不是自找死路?!”
“僅憑我們一個排當然不夠!”
雷震咬著牙道:“就像大哥你剛才說的,我們那裏還有一個工兵團,他們的戰鬥力再弱,也是一個團!他們措手不及,被敵人占了上風也很正常,隻要我們能從背後,給那批敵人同樣來上一次突襲,也許就能幫助工兵團的兄弟扳回上風,把容克岡軍用機場,從敵人的手裏重新搶回來!就算是戰況已經演變成最惡劣情況……”
迎著黃景升審視的目光,雷震一字一頓的道:“我也不能讓那座機場完整的落到敵人手裏!”
“報告,五九八團黃景升副團長剛剛來電,該團特務排已經飛馳向城北容克岡軍用機場!大概隻需要一個小時,就能趕到機場,支援工兵團作戰!”
聽著作戰參謀的報告,看著眼前的作戰沙盤,戴安瀾師長瞪大了雙眼,他霍然轉身,瞪著那名作戰參謀,放聲叫道:“黃景升這是在幹什麼,他也是一個老兵了,他應該知道,就算我調派了其他部隊支援城北機場,援軍也至少需要三個小時才能趕到。他的特務排隻有幾十號人,就算是趕到那裏又有什麼用,這不是羊入虎口嗎?傳我的命令,告訴黃景升,他們的任務是死死守住鄂春克陣地,不讓敵人攻克同古城外圍正麵陣地,其他的事情,不用他去理會,立刻把特務排給我攔回去!”
接到這個命令的黃景升,把傳令兵叫到自己的麵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騎上我的馬,否則的話你就算是跑死了,也絕不可能追上雷震和他帶的那批小兔崽子!”
傳令兵騎著黃景升交給他的棗紅色戰馬,沿著雷震他們走過的路全力飛馳,在道路的兩側,他看到了隨手丟棄的水壺,看到了掉落在路邊,甚至還被人從上麵踩了一腳的長條形幹糧袋,看到了特務排官兵慣用,平時連讓別人摸一下都有些舍不得的美國進口單兵鏟。就是在雷震他們飛奔而過的路上,到處都是被他們為了減輕負重,而丟棄到道路兩側的裝備。
足足追了二十多分鍾,傳令兵才終於看到了特務排的背影。
聽完黃景升和戴安瀾的命令,雷震伸手甩掉額頭上滲出的汗水,沉聲道:“請你代我轉告黃副團長和師長,敵人是從我們五九八團的眼皮子底下鑽過去的,我們五九八團就有責任去支援容克岡機場。我們一個排是少,但是……說到羊入虎口,就算是死,我們也要用自己頭上的角,從他們這頭老虎的嘴裏,撞它一顆牙齒下來!!!”
當聽到傳令兵從雷震那裏帶回來的話,黃景升笑了,他用力拍著戰壕前麵,已經被炮彈片打得千瘡百孔的沙包,放聲叫道:“說得好,把他說的話,全部如實向師部彙報,再發上我的一句話……誰是羊,誰是老虎,還他媽的說不定呢!”
聽到雷震的回複,戴安瀾卻沉默了,看著麵前代表了整個同古城戰場的沙盤,在心裏默默記算著戰場上正在發生的一切,過了很久,戴安瀾才低聲道:“雷震,壯哉!謝晉元,惜哉!”
“你們是哪部分的?”
衝在最前麵的雷震霍然止部,他“嘩啦”一聲拉開了槍栓,而緊跟在雷震身後,已經跑得全身大汗淋漓,卻依然沒有散亂隊型的特務排官兵,也在第一時間搶占了附近幾個視野良好,又能得到足夠防禦的火力點。
就在雷震和特務排如臨大敵的注視中,一百多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半人就連武器都不知道丟到哪裏的中國軍人,出現在他們的麵前。這些人麵對幾十支隻要雷震一聲令下,半分鍾內就可以把他們全部擊斃的衝鋒槍,麵對特務排這樣一支殺氣騰騰的部隊,看他們臉上露出來的表情,卻好象是和親娘走丟的孩子終於又看到了親人,一百多個聲音,更像是受過專門的編演般,異口同聲的叫道:“對麵的兄弟不要開槍,我們是工兵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