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二章 賭徒特質(1 / 3)

在五九八團團指揮部,一場由黃景升副團長召集,雷震主導的緊急軍事會議正在進行當中。

麵對自己眼前這些絕大部分級別都比自己要高,資曆更要比自己老得多的軍官,雷震這個黃景升親封,在所有人眼裏看來,當真是一朝得誌,竟然就想對他們指手劃腳的狗頭軍師,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敵人主力部隊,已經摸了我們附近,今天晚上,他們就會對同古城外圍的皮尤河大橋,發起最猛烈的攻擊!”

聽到這個消息,無論那些軍官們如何用不以為然的態度,參加了這場軍事會議,仍然忍不住聳然動容。

一名中校營長霍然站起,他直直盯著雷震,道:“這是師部剛剛傳送給我們的情報?”

“不是!”

“你們特務排出去進行地形偵察,並且發現了敵人大部隊接近?”

“沒有!”

“這就奇怪了!”那名中校營長望著雷震,他毫不掩飾自己語氣中的不屑,譏聲道:“我們一營就駐紮在皮尤河大橋東側,負責大橋防務,每天都要派出斥候過橋進行偵察不說,還要通過向那些過橋的緬甸土著居民詢問,來獲得前線戰事情報。我們的斥候沒有發現敵人大部隊接近,師部沒有發現敵人大部隊接近,所有人都沒有發現敵人大部隊接近,我真的不明白,我們的上尉排長大人,你又是用什麼方法,知道敵人已經來了,在今天晚上就要通過皮尤河,對我們發起進攻?難不成,上尉排長先生,你就和諸葛孔明一樣,能捏會算,就算是躲在屋子裏,也能通天知地不成?”

這位營長刻意加重了“上尉排長”這四個字的發音,聽著他的話,四周傳來了一陣低抑的輕笑,幾個年齡較輕,唯恐天下不亂的軍官,更是放聲叫道:“對啊,我們也奇怪呢,要是雷排長你真的有這種本事的話,就拿出來表演一下,讓兄弟們開開眼界怎麼樣?”

“算卦?”

雷震毫不退縮的回望著那位營長,坦然道:“我不會!”

不等其他人做出反應,雷震就繼續道:“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反正兩麵,我們成語中說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指的就是這個道理。相信大家都知道,在今天下午,我們放任一支由日本軍人和緬甸地方遊擊隊組成的敵對力量,潛入了同古城。這固然是將一枚隨時可能爆炸的毒瘤放進了自己的腹地,但是在同時,我們也可以從這支隊伍的身上,找到一些我們急需要知道的重要情報。”

說到這裏,雷震的目光,已經落到了一個剛才叫得最響的連長身上,“各位都是我的長官,說到資曆和經驗更比我要豐富的多,應該都非常清楚,這批敵人在同古城,可能做的事情了吧?”

“奸細說白了不就是一群見不得光,隻敢躲在暗處的老鼠?從古到今,做的事情,還不都是那回事?”那位被雷震用目光反複挑釁的連長,終於忍不住了,他用看似滿不在乎的聲音,道:“無外乎就是投毒,刺殺,情報收集,傳播流言煽動混亂,外加破壞軍事目標這幾個方麵嘛。”

“沒錯,說得很正確!”雷震點頭道:“不過這些工作,似乎一個或幾個人就能做了,同古城又是一個人口僅僅十一萬的小地方,日本人有什麼必要,要同時派六七百名奸細,攜帶各種重武器,同時潛入?”

那位連長不由語塞,而雷震的第二個問題卻又狠狠拋過來,“你認為,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我們靠近皮尤河大橋方向的城門守軍,能夠抵擋多少敵人的背後突襲?”

“你不知道?”

那位連長搖頭,他必須承認,這些東西,已經超出了他的職務範圍,他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你不知道,我知道。”

雷震大踏步走到推演戰局的沙盤麵前,他伸手指著涵括了同古城全貌的沙盤一角,淡然道:“現在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最慘烈攻防禦戰,全師緊急動員,依托同古城各種建築和有利地形,拚命挖掘戰壕壘砌堡碉積極備戰,部隊過於分散,兼之士兵體力嚴重下降,到了夜晚一旦遭遇突襲,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將會無法順利集結!換句話來說,城門上的守軍,在至少一個小時內,要孤軍奮戰,能得到的支援絕對有限!在這種情況下,隻需要大約一百名訓練有素,又配備了重型武器的職業軍人,就可以用先突襲再強攻的方法,取得一處城門的控製權!”

“一旦城裏亂成一團,敵人隻需要派出一個連的部隊,從背後,對防守皮尤河的我軍,進行騷擾性進攻,在戰局不明,整個同古城亂成一團的情況下,這樣一支小部隊,就足以讓我軍亂成一團。而敵人主力部隊,在這個時候趁機發起進攻,就算我們想拚命命,隻怕也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敵人長驅直入。”

看著欲言又止的那個連長,雷震森然道:“不要以為一個連隊,就無法撼動一個團的陣營。你別忘了,對方全部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軍人,日本軍人每三個中間就有一個是a級射手,他們組建一支全部由a級射手組成的突襲連隊,應該不難吧?他們躲在黑暗的角落裏,一邊虛張聲勢,一邊用精確的槍法,慢慢狙擊暴露在他們射擊視野裏的每一個人,應該不難吧?最重要的是,這批敵人,是從本來應該固若金湯,成為我們最堅強後盾的同古城裏衝出來的,‘撤退路線被敵人掐斷,我們已經陷入敵人包圍’這種想法一旦在士兵中間傳播,看著身邊的兄弟一個接著一個的被擊斃,聽著同古城傳來的激烈槍聲,麵對敵人大部隊從皮尤河另一端發起的猛攻,當有人終於無法戰勝這種恐懼,而丟下自己手中的槍當了逃兵,又有誰可以力挽狂瀾,製止住這種連鎖性的恐慌與潰敗?!”

冷汗,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從這位連長的額頭上顆顆滲出。

但是雷震的話,還沒有完!

“就算你有辦法支撐住敵人的突襲與猛攻,你又能支撐多久?”雷震伸手指著沙盤上,那個代表了師指揮部的位置,森然道:“別忘了,敵人足足有六七百人,他們還有足夠的力量,組織一支擁有重型火力的突擊隊,在同一時間,對我們師指揮部,發起最直接的猛攻。就算不能一舉全殲師指揮官警衛連,也足以撼動師指揮部,讓他在短時間內,和各作戰部隊失去必要的聯絡,讓我們隻能各自為戰!”

整個作戰會議室,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靜,每一個人都在默默想著雷震的話。日本軍人堅強果敢,他們的指揮官更是膽大包天,這種出奇製勝,以敢死隊奇襲,配合總攻的戰術,的確符合他們一貫的作風。

不知道過了多久,團參謀長才打破了這種死一樣的沉靜,他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了整整二十歲,但是僅僅用了一席話,已經說得他手心微微冒汗的年輕軍官,誠心誠意的問道:“雷排長,你又是如何確定,敵人一定會是在今天晚上裏應外合發起奇襲,而不是明天或者是後天呢,畢竟我們的斥候人員一直在活動,卻沒有發現敵人的大部隊蹤影啊!”

“如果他們都化妝成緬甸土著,我的確無法判斷他們發起進攻的時間。但是他們有相當一部分人,穿著英緬軍人的服裝。”雷震輕輕眯起了雙眼,沉聲道:“現在英緬軍隊全線敗退,無論是從必須盡快和主力部隊會合的常理上來說,還是想更快的逃離戰場,逃離他們根本不敢與之對抗日本軍隊也罷,化妝成英緬軍隊的那批敵人,也隻應該在同古城呆上一天。而如果不是在晚上發起進攻的話,以區區六七百人,就想撼動我整個二百師,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吧!我敢斷言,在正麵戰場上,想要擊潰我們二百師,他們至少要集結五倍於我的大軍,才有可能做得到!”

在場所有人都在點頭,二百師不僅僅是裝備精良的中國第一個機械化師,更是中國訓練強度最高,軍容軍紀最嚴明的王牌部隊!無論日軍如何氣焰囂張,想要打垮他們這樣一支抱著保家衛國信念,參加了這場異域遠征的王牌鐵軍,又談何容易?!

“我們還是盡快通知師部,組織力量,趁著敵人在同古城還沒有產生破壞之前,把他們先拔除掉吧。”

聽著團參謀長的建議,雷震在心中暗暗搖了搖頭,難怪黃景升寧可讓他這樣一個後生小子來主持五九八團作戰會議,也不讓身份更適合的團參謀長為主導。

以團參謀長老成持重的小心翼翼,更缺乏大眼光大魅力的胸懷,的確是無法和黃景升這種童心未泯,卻往往有驚人之舉的人物配合在一起。

回頭看了一眼穩穩坐在椅子上的黃景升副團長,這兩個年齡相差超過了一個年輪,卻都帶著年長輕狂般的張揚,在戰場上更擁有一種賭博精神的男人,幾乎不需要言語的交流,就已經讀懂了對方的心中想法。

“如果隻是為了消滅這樣一支六七百人的部隊,我們完全可以在他們通過皮尤河大橋後就立刻動手,保證他們一個也沒法逃掉,又何必任由他們帶著二十幾車重型武器,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可以對我們發起致命攻擊的核心地帶?”

雷震環視全場,道:“日本人在緬甸打得是太順手了,順手得所向無敵,順手得已經快要橫掃緬甸全境,我想,這些氣勢如鴻,已經被勝利麻痹得趾高氣昂的家夥們,也該好好的疼上一下,痛他一把了!”

……

當諾大的團作戰會議室,隻剩下雷震和黃景升兩個人的時候,黃景升的嘴唇動了兩下,最後還是欲言又止。

手裏拿著幾麵小三角旗,仔細觀查著沙盤上每一處地形,腦海裏已經展開了一場慘烈交鋒的雷震並沒有回頭,但是他卻突然道:“黃大哥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我今天的表現,實在太鋒芒畢露了,張揚得讓那些人雖然當麵沒有說什麼,在心裏,卻已經把我列入了那種一朝得誌,就比日本人更趾高氣昂,更應該疼上一下,痛他一把的可惡家夥?”

“是啊!”

黃景升臉色沉重的點了點頭,道:“你能明白這些就好,別看我們隻是一個人員編製還不足三千人的步兵團,這裏麵的水,可是渾得很啊。大家表麵上一團和氣,實際上都在拉幫結派,什麼湖南幫,山東派,什麼黃埔六期、八期,保定炮兵學院畢業的學長學弟,總之一群人在一起,怎麼都能硬拉上一點關係,硬扯出一點門路,然後彼此抱成一團,天天喝酒吹牛,似乎不在酒桌上把自己和別人一起灌趴下了,就不算是夠意思,不夠資格當別人的鐵杆兄弟似的!你初來乍到,過於外露,一旦讓他們擰成一股繩來和你較勁,就算是看在我的麵子上,不會過份為難你,也能讓你在五九八團處處受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