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我本來在你探親回來時想給予解釋。結果,沒有想到你人還沒有到家,家裏就來了告知母親病危的電報。
等我盼到你回來,你卻又急急地把一個鍾舒祺丟給了我。她呢,稱呼是你的女朋友,搞得我莫名其妙的。不想,你又走了。眼看你最近上班,看到的卻是你與所謂的萬老師天天在一起。
再說,我現在也準備報考幹部培訓班,沒有心思太多地關心你,與你溝通。怠慢你了,敬請原諒。
信中,馬蘊雯最後寫道:
馬蘊雯還是從前的馬蘊雯,是你徐策的好姐姐,放心好了。別的都不要亂說,管好自己,關心好鍾舒祺。。。
看完信,我的心情好了一些,隻是還不能完全釋然。
一天大家剛剛發完工資,下午又進行了大會幹。到了晚上,鍾團長發布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發的六十多塊的工資,被人抽掉了二張十元的。這二十元錢,可是一些家庭一個月的開支呢。那天正巧是魏正浩到過鍾團長休息的房間,拿過衣物清洗。幾個幹部,分析來分析去,認為魏正浩最有可能是偷竊者。範誌武正巧下到團部,他建議全體職工“搜身”檢查。郭曉敏立即反對,那可使不得,侮辱人不說,就是搜到錢也不能說明問題。
此事之後,魏正浩感覺冤枉,痛哭了幾次,不再給他人洗衣服。鍾團長妻子趕來,放言:“魏正浩自私,做人不地道。”魏正浩本來就是小氣節約的人,最近對馬蘊雯那麼大方,肯定會資金緊張,隨後想出偷錢的把戲。理由不得不信,人人都這麼認為。馬蘊雯告訴我,魏正浩受到打擊,對她老實了許多,不敢太過親近。不過,對她的服務還是一如既往。
有人傳言,魏正浩說自己,當年要是去了前線,肯定能夠當師團長,哪裏會有今天的受氣。有一位當領導的幹部私下回話:師團長就那麼好當的?那可是踩在多少人的鮮血走過來的。沒有死,就算幸運;就算傷病殘疾的人,都不知其數。還有一輩子都當小兵的人,一直不得提拔。要知道感恩,心態才能放平。
好事者把話傳來傳去,弄得魏正浩十分不開心。一天,魏正浩在食堂看到公家的一條大狗欺負小狗,弄得小狗嗷嗷叫。魏正浩生氣,罵道:“狗就是狗,人不象人。”他知道這條大狗深得鍾團長喜歡,今天正好鍾團長回了師部,掄起一根木頭就砸了過去。立馬把大狗的腿砸傷,變成一拐一拐的走路。等到鍾團長回來,大狗趕緊過來親熱,然後訴苦似的咿呀直叫,擺著個瘸子腿在親人麵前晃悠。鍾團長瞪大眼睛,怒氣心生:“好好的狗,是那個人跟畜生過不去?”。誰也沒有彙報,隻是用狡黠的眼神看著鍾團長笑。鍾團長盯著別人的眼神看了看,猜想到是魏正浩所為,又平靜下來自己的心態,馬上說道:“人就是人,狗隻能跟狗一般見識。”
不久馬蘊雯調離食堂,又做回老本行,跑到醫院打雜。
隨後,我經常在醫院見到馬蘊雯,直到她去BT總部參加考試。
又過了一陣子,公布錄取名單,熟悉的人裏有範誌武、徐紅葉、鍾舒祺,惟獨沒有馬蘊雯。知道結果,馬蘊雯不吃不喝,又生病了。魏正浩過來關照,被她趕跑。倒是我的關心,馬蘊雯沒有拒絕。不過,馬蘊雯說道:“要論照顧人,你比魏正浩差得遠。”我說:“那就請他過來。”馬蘊雯歎氣:“小氣!就把我的話當真?”
我高興,從此與馬蘊雯親近了,而煩人的鍾舒祺走遠了。星期六,我照常去馬蘊雯的寢室看望她,她的一個室友走了,我喊道:“啊哀衣歐優!”。
馬蘊雯立馬坐起來,說道:“這話可不敢亂說,別人懂得日語的人聽到,可是會去揭開你的老底。”我嚴肅說道:“這是你在師部暈倒時的叫喊。”馬蘊雯回想:“真有這事?”“叫了二遍。”
“完了!”噌的一下,馬蘊雯從床上爬起,說道:“你明天沒有事吧?”“沒有。”“去一趟天山綠林如何?”“那裏太遠,我怕你的身體吃不消。”“除了心病,我的其他器官沒有任何問題。再說休息二三天,我想通了,身體就好了。如果我選擇把一切說出來,身體就會徹底好轉。”
C.星期天,我們徒步跑向綠林。綠林的盡頭是高聳入雲的天山,看似近在眼前,走快路就得二個多小時,所以我一次都沒有去過。現在是冬季,山上早已經白雪皚皚,不過塔鬆和雲杉依然呈現綠色,陡坡則有翠柏和爬地鬆,蔚為壯觀。盡管賣力行走,有似跑步,全身在發熱,仍然難於抵擋外麵的嚴寒。風吹樹林發出嘶啞的聲音,像是鬼哭狼嚎,彰顯大自然的一份博大和冷峻。
馬蘊雯望天,大叫:“徐策!”我跟著大叫:“馬蘊雯!”。聲音傳播幽深,混沌,還有回音。相視,我們笑了。馬蘊雯變得輕鬆、開朗:“這就是我小時候熟悉的味道。”我問:“你的家裏不是在JS省嗎?”馬蘊雯回應:“在東北,寒冷的地方。”說完,馬蘊雯轉過身體,臉開始正麵瞧著我,倒退走,速度不快。
她清了清嗓子,仔細查看我的表情,而後說道:
“我的父母是日本北海道的農民,是政府移民中國的受害者。盡管有國家的補助和諸多有利的政策,我們家依舊破產。我母親在東北農村艱難生存,卻見證了自己丈夫的病亡。父親去世後,母親把家裏的大部分田產租給了中國當地一戶農民種植。這戶查姓農民養奶牛水平不錯,據說效益不錯。但是,查姓農民沒有能力購買奶牛。我們家可以幫助貸款,卻沒有養牛技術。合作吧?雙方沒有辦法建立信任。我母親來中國多年,知道中國人的習性,幹脆把查姓的兒子招做上門丈夫。當時,這是有損日本人尊嚴的事情,遭到鄰裏的堅決反對。好在養牛的效益,帶動了家中的經濟,才改變了大家的看法。
“日本投降後,我母親的日本身份又是障礙,怕人指責後父是漢奸賣國賊,不利於在東北的生活。所以,我的後父當機立斷舉家搬遷到南方的JS省,繼續養牛事業。而我的母親,從此改頭換麵,名字改變了,穿著和說話也接著改變,變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南方的中國農婦。
“後父對我不錯,沒有遺忘對我的教育,把我送到城市裏最好的學校讀書。學校看到我的形象不錯,特意讓我與一個男生一起做執旗手呢。就是我這雙手,先後在學校升起了中華民國的旗子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旗子。解放後,好在我們家是養牛為業,要不然我的出身就是地主或者資本家。但就是給我們家評上的富裕中農身份,同學們對我也有歧視,讓我在學校的成績受到影響。一次我在學校摔跤,突然冒出句日本話‘啊哀衣歐優’,別人硬說我是日本人的走狗,漢奸賣國賊。嚇得我,發燒病倒。從此我在學校見到同學吵架都怕,猶如驚弓之鳥,更加影響到了我的學習成績。不過,也練就了我逃脫壓迫的本領。”
聽到這裏,激發了我對小時候的回憶,我說道:“就是你前些天見到的那個萬老師,看到我小時候性格孤僻,鬱鬱寡歡,不愛入群,就刻意觀察了解我。我盡管學習成績不怎麼樣,卻也有不服氣同學們的表現。我知道,我唯一比同學強的是我的寫字。所以當同學們業餘時間都在玩的時候,我就在沙地上用竹棍寫。那個時候大多數學生都沒有什麼筆,沒有什麼紙的情況下,沙灘上自覺練習寫字很重要。所以萬老師看到,過來指點。他送給我練習用的書籍,還特意送來紙張和筆,叫我隻能在家偷偷練習,不許帶到教室裏來。
為什麼?萬老師也不解釋。現在我才知道,他單獨送我,是怕影響到其他同學的情緒;還怕人們的妒忌心,對我造成衝擊。受到鼓舞,二年之後我的毛筆字不但工整而且剛勁有力,已經遠超過同伴。
那時我有一個毛病,對人不滿,我就在沙地上寫上:XX王八蛋!YY王八蛋!”
馬蘊雯笑了:“看來,你比我更膽小,並且喜歡搞怪。如果你寫的字被別人看到,不是一樣危險。”
我快速接話:“是呀,我當時沒有想到那麼遠。一次,就在我的身邊看到一個陰影過來,嚇了我一跳。抬頭一看,還好是萬老師,我當即擦掉。萬老師問‘徐策,他們怎樣欺負你呀?’
接著,我不得不老實回答‘一個搶我了的學習用紙擦屁股,一個搶我給家裏買豆腐的錢。’萬老師又問‘班上誰打架厲害,人人都怕?’我手指班上那個留級的大個子。老師知道,他沒有欺負過我。老師說‘你家就你一個小孩,紅薯比別人多。你明天送他幾個;另外,近幾天你天天緊跟大個子,形影不離,把他當大哥看待。’
過了一個月,老師再來問我‘還有人欺負沒有?’我笑了‘現在,好多同學都找我玩。’老師自鳴得意,比我還要高興。”
馬蘊雯說道:“看來你的這個萬老師的確不簡單,教育學生與眾不同。”
“我一直也在想,他為什麼不批評那二個同學,或者教我二招打架功夫。”
我們一路談著,走著,方向是去峽穀那裏。天山開發之時,本地有一些住戶,距離我們農場很近。後來,BT開發土地需要連成一片,就特意用好地、麵積大的土地與當地人置換,所以現在在很邊緣的地帶才能看到當地人。
於是我問:“你這不是帶我去村寨嗎?”馬蘊雯回答:“對呀!我就是帶你過來看看。如果開始給你說了,說不定你嫌棄太遠,不願過來。”我急了:“這麼遠,趕的回去嗎?”“怕了?”“舍命陪君子。”
馬蘊雯的眼睛發亮,暗送秋波。我的心裏會意,暗喜,拚命為自己鼓勁。現在就是前麵有老虎,我不也得陪著嗎。
馬蘊雯敦促:“別冷清下來,繼續說你的故事。”
我搜腸刮肚,很快有了題材:“一次,大隊支書的兒子與我玩耍。他要衝進教室,我們就趕緊關門,企圖把他擋在門外,不得進來。可是,上課鍾聲敲響,同學需要進教室。他一看急了,也顧不得大門關著,伸手就是一拳。哪知到這扇帶著玻璃的木門,把支書兒子的手劃出血。老師當時決定,我與另外一個同學賠償他幾個雞蛋,也算合理。可是在回家的路上,支書老婆見著我,立即給了我一個耳光。同學都是鬧著玩的事情,再說支書兒子也有錯,大人根本不能插手。就是這件事,從此讓我又變得情緒低落。那時,我指望萬老師給予我力量。沒有想到,他看到也默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