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洛羽似笑非笑地端起麵前的茶杯輕抿一口,眼神卻緊緊凝聚在君銘臉上。
很明顯,他剛剛說的那些是在試探君銘的反應。
那些話或許真假參半,或許全真,也或許全假。
信與不信,全看君銘自己。
而現在,他並不理解為什麼柳洛羽要試探自己。
確切來說,這其實還是他和柳洛羽的第一次見麵,他隻能從係統的記憶來推測柳洛羽的性格。
曾有一次,君銘看到了他殘忍地將一名背叛他的傀儡生生一刀刀掛掉他的身上的木屑致死。
表麵的他溫柔、耐心,總是帶著君家的傀儡戲班出門演戲,借著白言升之徒的身份贏得瑤鴻城平民百姓的好感。
但實則他多疑、暴躁。
雖不明白那名被他折磨致死的傀儡究竟背叛了他什麼,他又在暗地裏謀劃什麼,但能看出來,柳洛羽是一個明麵上一套,暗地裏一套的人。
那次撞破他折磨死傀儡,柳洛羽顧忌著原身的身份不敢對他做什麼,一直對他虛與委蛇。
但這一次,柳洛羽找上了他。
而且據白言升的反應和話語來看,他醒來後莫名其妙出現在戲台上也是他幹的。
而白言升和柳洛羽之間的關係……
並不像是一對師徒。
白言升說起柳洛羽時,用的是吩咐的語氣,而不是命令。
至於柳洛羽,就向來隻關注他的戲班子,實則根本沒有從白言升那裏學到一絲一毫。
為什麼?
君銘默不作聲地瞥了眼柳洛羽,對方隻是溫和地笑著,端著茶細品。
柳洛羽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
他給自己講這個不著調的故事,究竟想做什麼?
在一片死寂中,君銘終於緩緩開口:
“在我看來,二者皆不可取。”
似是沒料到君銘的回答避開了“對錯”這個非黑即白的絕對態度,反而擦著話題從另一個角度來回答,柳洛羽饒有興致地笑了笑:“哦?”
“若我是那書生……便決然不會為一人虛度七年歲月。七年可改變的事物太多了……我並不覺得那書生過於癡情是件好事,反而,正是因為癡情,才困住一生。”
柳洛羽不作聲,隻是低垂眼簾又抿了口茶。
“至於那姑娘,嗬……我根本就不會救一個來曆不明的小叫花子。那姑娘過於好心了些,若是過於善良,才會害了自己。倒不如一開始便冷心冷清一些……”
“開始就斷了前因,又哪兒會來什麼後果?”
君銘停了下來,開始觀察柳洛羽的神情。
柳洛羽隻是笑了笑,語氣裏含著君銘聽不懂的情緒:
“所以終究……是命運啊。書生和姑娘的命運,是注定的……哪兒能逃得過命運啊……”
君銘不吭聲。
柳洛羽臉上是顯而易見的落寞。
而他落寞的,真的是那“命運”二字嗎?
君銘知道柳洛羽是故意曲解了他的話中的意思。
他話中本意是想說——
書生是得不到更好的所以心生貪念,得到的比失去的少所以想把所有掌控住;
姑娘則是太過善良不懂得防備他人所以被有機可乘,然而性子又剛烈不肯屈尊所以直接死於他人手下。
然而換做柳洛羽來,就都成了“命運”二字。
書生為姑娘所救,對她一見傾心乃命運;
書生默默守候姑娘,耗費七年時光苦苦暗戀乃命運;
書生求而不得心生惡念,殺了姑娘一家乃命運。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命運”二字解答。
想通了這一點,君銘忽然明白了柳洛羽想做什麼了。
柳洛羽想試探君銘對“命中注定”的看法。
君銘和柳洛羽對視著。
柳洛羽雙眸滿含笑意,然而仔細盯著看,其實能發現他眸底滿是寒意。
“命運這種東西……”君銘微微一笑,“虛無縹緲,哪裏值得相信呢?”
君銘猜不透柳洛羽心中所想,看不出他是相信命運還是不相信,也猜不透柳洛羽想從他口中得到什麼回答。
最後,君銘選擇放手一搏。
他選擇了自己的真實看法。
君銘話音剛落,柳洛羽就笑了起來。
但君銘其實看不出他有多高興,也聽不出他有多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