靨魔自詡在靨象裏看遍人心險惡,伏宴大抵是多年以來,第一個讓他沒法看透的人。
伏宴先前對千桃好,他也跟著以為伏宴是真心實意待千桃好。他連伏宴的分毫破綻都沒有找到。
直到今日,靨魔才恍然發覺伏宴隱藏至深。靨魔起先以為伏宴想殺他,是因為他跟千桃共處一室,激起了伏宴的敵意,但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他不在乎千桃的死活。
眼下並不是胡思亂想的時機,靨魔更該想想他該如何從伏宴手裏逃出去。
伏宴那柄魔劍抵在他喉間,淩厲魔氣像是張開的五指,不停在他喉間收攏。靨魔顧不得屈辱,他絞盡腦汁把他可以想到的招數全想了一遍,隻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他想到的法子,都是橫衝直撞蠻幹型的。
但伏宴竟然收了劍。
靨魔喉間魔氣退去,那柄魔劍自下而上一寸寸從他眼前消失。
沒給靨魔任何思考的機會,更劇烈的疼痛傳來。那是直抵神魂的、比天劫更要強烈的疼痛。靨魔的神魂好像一下墜進冰裏,一下又被放在火上炙烤。
模糊朦朧的視野裏,千桃好像站在他跟前,不不,似乎是伏宴站在他跟前。他好像懸浮在半空之中,有人拿著魔器,一下一下往他的識海砸。
時間變得漫長起來,在這種疼痛裏,靨魔快要忘記他是誰、他身處何處,他又為何要遭受如此酷刑。
直到殿內傳來突兀的聲音:“妖王陛下……不好,烏願仙子昏迷過去了!”
伏宴問:“可傳了妖醫?”
烏鳥道:“妖醫大人不在宮內,奴婢尋不到他。”
談話間,伏宴大步往外,墨色衣袍在走動中飄轉。
靨魔狼狽地跪在地上,像剛從寒潭裏撈出來,他渾身濕漉漉的,意識混沌,腦袋上像是有巨石碾過。
等他意識回籠,徹底清醒過來時,天色已然大亮。
靨魔低頭看去。
他身上,滿是血痕,血絲從肌膚裏溢出。
喘著氣朝千桃望去。
少女蜷縮在床上,眉頭緊鎖,與他一樣,仿佛是從水裏撈上來的。身上布滿血痕。
是了。
他們的血契還在,他受傷,她也會有感應。
……不。
不對勁!
靨魔瞳孔猛縮。
他與千桃之間的聯係中斷了。
靨魔忍著巨疼,緩慢地朝千桃那邊移去。
結下血契的雙方總會存在一些特殊的牽引,然而靨魔現在什麼都感受不到。
血契怎麼會……解除了?
千桃出事了?
靨魔全部的感知都朝著心口那一點聚攏,什麼疼痛、什麼難捱,在此時他全都感知不到。他跌跌撞撞朝床畔跑去,他手背蒼白,青筋交錯凸起。他慌然探上千桃的脖頸。
周遭隻餘他的心跳聲。
砰、砰、砰。
在探到千桃脖頸間尚在跳動時,他才陡然鬆了口氣。
但鬆氣之後,支撐靨魔的那股勁也消散了,靨魔跌坐在地,痛覺再次襲來,他背抵著床沿,唇極淺地勾了勾。
沒死。
沒死就好。喵喵尒説
——
千桃有意識的時候,全身都是疼的。
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但她察覺得到眼尾有水珠慢慢落下。
喉間滿是腥氣,她不知道她都經曆了些什麼。好像、好像在伏宴跟靨魔對上不久之後,她昏迷了。
靨魔呢?
靨魔怎麼樣了?
耳邊,傳來靨魔的聲音:“千桃?宗政千桃?”
他聲音很輕,很虛弱。但他還活著。
千桃想回應他,她試著開口,然半個字都說不出。她努力地抬了抬手指,這便是她的回應,可她不知道靨魔能不能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