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花映雪。
落在這方名為“鏡池”的地界,隻讓人飄飄欲仙。
一時無人說話。
阮清身後跟著百十號人,浩浩蕩蕩的隊伍全都望向坐在地上的小孩。
他們麵前的小公子約莫隻有五六歲的樣子。
寬大的袍子將他整個人罩在裏麵,隻露出白皙的小臉。
一雙桃花眼此時倒帶上了幾分童稚幼態,臉頰邊還未褪去的嬰兒肥也讓小團子再開口的話沒什麼說服力。
謝晉元靠得最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夫人此舉倒是甚好,連頭發都重新養黑了。”
他這話說完,阮清才反應過來,小裴逸又成了一頭烏黑的頭發。
她惡劣地扯了扯小孩未綰起來的發絲:“以後多吃黑芝麻喝牛奶,不許胡鬧,不然就把你扔去喂狼,聽到沒?”
裴逸:“……”頭一次覺得有點憋屈。
見人逗得差不多,除了變成小孩各方麵再沒什麼異常,阮清拎著小孩起來問:“我聽晉元說,你是被神無吞了的,怎麼會跑到這鏡池來?”
裴逸歪著小腦袋想了想,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你猜。”
鏡池這地方有些特殊。
雖然還隸屬於三十三重天之內,彼端卻是脫出輪回的上三天。
傳聞上三天中隻有三位神君居於其內,超出各界,日月不及,因而一朝脫出輪回,不生不滅。
這千年來,三十三天的仙君從無人能堪破輪回,入得了鏡池彼岸。
可現在,裴逸卻是從鏡池裏突然鑽出來的。
漫天仙君們一得到這個消息,驚得下巴都合不攏,好半晌才從各處往鏡池趕來。
什麼?你說天魔仙君也在?
她不是跳了斬仙台下界去了嗎?難道這麼快就又飛升了?
仙君們腦殼更大了,互相抱怨著加速趕往鏡池。
而鏡池裏讓人頭大的兩位主角毫不自覺,還在小兒科地鬥嘴皮子。
阮清把小孩扔到槍杆子上坐著,自己虛空踏步前行:“那你猜我猜不猜?”
小裴逸還是那副懶散的架勢:“阿阮,他們來了。”
阮清輕輕蹙眉望過去。
晴天朗日,雲霧飄蕩在身側,似乎並沒有什麼靠近的跡象。
她挑眉剛想問“哪呢?”,轉頭看時,卻發現槍杆子上坐著的小團子似乎身形長大了一些。
她覺得應當是自己眼花,或者什麼心理作用,哪有這種抽條的速度。
強行給自己洗腦完,阮清總覺得看起來乖乖的小團子眼裏藏著壞。
沒來得及細究,她就看到遠處雲團湧動,擦過時生出七彩雲霞。
煙霞色相裏,逐漸顯露出衣袂飄飄的鸞姿鳳態。
他們有些攜籃挎竹,帶著晨間第一滴露的風采;有些坦胸露乳,俯仰之間自有瀟灑暢意;還有幾位單看鑾駕就不簡單,威儀橫生,肆意壓過來時直讓人想跪伏在地。
阮清自然是認得這些人的。
她靜靜立在原地,似乎這些來的人才是客人,而她是這方世界的主人。
她心中納悶為何裴逸失了修為,卻能如此敏銳感覺到仙君的靠近。
又轉念一想,她才恍然大悟鏡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裴逸能從那裏出來,恐怕本身就與上三天有牽不清的淵源。
她覺得命運果然喜歡捉弄人,竟沒想到,她與裴逸或許很早就見過。
她這麼想的時候,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誅邪槍上,那小小團子又肉眼可見地長大了一些。
身後幾人都注意到了這種變化,開口想要喊阮清時,被裴逸一個噤聲定住了。
沒人想到,修為盡失的符修天才竟然如今一撩袖,就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他們都愣愣地看著這小團子逐漸變成一個少年人,然後伸出袖袍的骨指還在緩慢拉長,惹得關節作響。
裴逸見沒人敢再聲張,這才閉目感受自己胸腔內的撕扯。
他感覺心髒在劇烈收縮,然後猛然無限擴張。
這個過程完全不受他本人控製,隨著每一次膨脹與萎縮他都痛苦地好像被千錘萬鑿過一般。
第一輪折磨過後,他感受到體內開始湧動著一股精純的金色氣體。
裴逸不認識它,思索半晌,終於想到唯一能沾得上邊的解釋。
這或許是隻存在於傳聞中的鴻蒙元氣。
接下來,他的心髒再次有狂潮亂舞時,反而是這股金色的元氣柔柔和和衝洗和安撫。
他立時盤腿打坐,順著元氣的指引開始運轉一個小周天。
不知過了多久,他自己都察覺出身體產生了很大的變化時,終於從那種入定的狀態裏抽身出來。
裴逸睜開眼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冷酷地質問聲:“敢問天魔仙君可是達成了二度飛升?若是沒有,怎好違背先前賭約?”
這話顯然問的是阮清。
他看到小美人沒聽到似得懶洋洋立在前方,一襲紅白相間的短打勁裝,黑發高高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