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怦怦跳了起來,拚命鎮定著自己。沒有抬頭,她又撿起布條重新開始努力。“那是因為——我的國家在東邊很遠的地方,那裏人們都是用黑油點火。”
“奇怪的女人。”
她有些忐忑地抬眼,卻見他沒有絲毫追問的意思,隻是聚精會神地凝視著自己,聲音霸道而溫柔,“不管你是什麼人,我很慶幸,沒有把你留在山裏,讓別人撿了去。”
撿?她有些惱怒地瞪視過去,可那灼熱的視線讓她心驀地一跳,又本能地低頭避開。她急忙趁機轉移話題道:“羅爾,這麼久了,每次問你都說有一支小隊在幫我找,那箱子……到底有沒有消息啊?”
話音剛落,空氣似乎立刻一滯。她疑惑地抬眼,卻見他麵色轉陰,一對黑眸不悅地盯著她。她一呆,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最近這麼多變故。搜索小隊早已回來幫忙。等過些日子我會再派出去!”他的語氣僵硬,似乎有些不耐煩。
她一陣沉默。是啊!自從羅爾答應她之後,埃蘭之戰、綁架、辛被逮捕、狩獵陷阱、亞述使者、戰爭……一係列的變故讓人猝不及防。別說羅爾,就連她自己,也幾乎無暇想家。還是等這些日子過了,再……
“唔……你們今天說到慶典。奧布萊恩提到的那個是什麼儀式?”
麵前的身形明顯滯了一下。那氣息頓住,躊躇良久,他低聲道:“阿米妮斯,你有沒有坐過……”
說到一半,聲音又停住了。
“坐過什麼?”她抬頭,疑惑地看著他。
“有沒有和人……”羅爾張了張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凝視著她,臉色陰沉不定。
她不由好笑。這麼久以來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這種表情。“嗯?我和人怎麼了?”
“沒什麼。”羅爾壓抑什麼似的吸了口氣,似乎突然惱怒起來。“儀式就是我和王妃要出席。但我沒有王妃,恐怕要取消了。”
她絲毫沒在意那陰鬱的眼神,兀自低頭嘟囔道:“取消了啊!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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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石階盤旋而上,每隔幾級,便站著三三兩兩的人民。他們在虔誠地向馬杜克神祈禱,感激他所賜予的勝利。
華麗的米羅達神殿之內,曾經茂盛生長的花草不知為何已消失無蹤。空出來的地麵上,此刻堆滿了王宮以及全國各地進奉的供品。糧食、牛羊、金銀、甚至地契,在戰爭過後,都被第一時間送到了這裏。
而神殿的大門,此刻卻是緊閉。
“神官大人。”一個溫柔的女聲打破了殿內的沉默,在她身後,堆著幾隻碩大的箱子。“這些,是我對馬杜克神的一點敬意,感謝馬杜克,賜予殿下擊敗亞述的力量。”
麵前的男子神色淡然,飄逸的身形隱藏在黑袍內。他看都沒看那些箱子,隻漠然道:“你要向馬杜克神祈禱些什麼?”
女子優雅地走近一步,麵色越發柔和,“大人,有傳言,殿下有意在慶典上舉行杜木茲神的儀式。不知這是……”
“殿下還未決定。”
“還未……決定?”女子聲音猶疑,可麵上卻依舊是溫柔的淺笑。
男子垂下眼,黑發微微拂動,秀美的臉龐不帶一絲表情。
“伊絲塔爾的人選。”
清冷的聲音剛落,女子的笑容頓時僵住。片刻後,才略微不自然地問道:“大人,恕我無法理解,除了我,還有什麼人可以……”
話音戛然而止,她驀地壓低聲音,眸光一閃,喃喃自語道:“莫非……會是她?”
隻一刹那,女子便恢複了常態,幾不可察地一抿嘴。“大人,我記得……若是其他女子,必須是未坐過廟的才行,對嗎?”
男子微微點了下頭,鳳眼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那黝黑瞳孔的深處,驀地透出一股冷意。
她絲毫未覺,露出雍容的微笑,輕輕轉身。
“蜜兒,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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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坐廟?”
阿米妮斯托著腮,趴在小院的桌上。她想起來了,“伊絲塔爾”是和魯克一起剛進入遺跡時那道門的名字,是個什麼女神。那麼,“坐廟”又是什麼?
她發了陣呆,突然發現沒有人回答她,於是抬起頭。隻見碧斯蒂和蘿伊兩人都紅著臉,低頭站在不遠處。
“你們怎麼了?”她疑惑地看看她們,“喂,誰知道坐廟是什麼?”
兩個女孩偷偷對視一眼,臉紅得更厲害了。
“碧斯蒂!”
“啊,阿米妮斯,蘿伊是巴比倫人,她更清楚,你還是讓她說吧……”
阿米妮斯莫名其妙地瞪著她,轉向另一邊。“蘿伊!你說!”
“是……”蘿伊低著頭,眼睛不敢看她,不情願地開口。“坐廟,是所有巴比倫女子都要經曆的。在結婚之前,一定要到維魯司神廟行坐廟禮……”
阿米妮斯滿意地聽著,這個蘿伊,雖然聲音細得像蚊子,但總算比碧斯蒂聽話。
“女子坐在廟裏等,男人們會帶著金銀去挑女人……”
“啊?”阿米妮斯騰地站起,雙手撐住桌子,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女人是不能拒絕的,男人看中誰,給了銀子就可以帶去……”這回,連蚊子聲也沒了。
“什、什麼?”她努力消化著剛才的話,不敢相信地輪番看著兩人,“你是說,每個女人都要這樣?”
“嗯。”兩人一起紅著臉點頭。
“還、還是結婚之前?”
“嗯。”
“為什麼!”
“因為,新婚之夜如果見到血,會給男人帶來厄運,隻有坐廟禮是被神庇佑的。經過坐廟禮的女人才有人願意娶,所以女孩子一旦成年就會去行禮……”
等等!她想起是在哪裏聽過“坐廟”了!是被梅倫德斯那些土匪擄走的時候!難怪他們當時對她沒“坐過廟”那麼的吃驚!
張大的嘴好半天忘了閉回去。這也太不可思議了!現代那些男人巴不得老婆結婚的時候是處女,這裏卻是這樣?阿米妮斯隻覺腦子一團亂,半天沒說出話來。正當思緒糾纏於“現代社會到底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之時,隻聽蘿伊又開口道:
“說起來,今年的坐廟禮,還有幾天就要到了。”
“呃……那,蘿伊。”她困難地閉起嘴,眼珠一轉,露出討好的笑容,“你有沒有去行過禮?”
“有……”蘿伊微弱地應了一聲,臉幾乎埋進了胸脯裏去。
“嗬……那過幾天,你帶我去!”這種奇風異俗!她一定要去見識見識!
“唔,阿米妮斯!”一直沒說話的碧斯蒂忽然開口,神情有些躲閃,囁嚅了片刻才鼓起勇氣繼續道,“我……我問你個問題!”說罷,紅著臉走到她身邊,附耳下去,低聲道,“你有沒有……”
“你這個丫頭!問這個幹什麼!”
“我,我就問問……”
“三八!”
“三、三八是什麼……你就告訴我嘛……”
“煩死了!這叫隱私!隱私懂不懂?”
“隱什麼……嗚,阿米妮斯!你就告訴……”
“啊!沒有!沒有!行了吧!”
夜晚。
阿米妮斯坐在屋內,出神地凝視著空無一物的桌子。
下午時分,辛帶著他的助手,來到她的小院告別。那隨意的淺笑和瀟灑的身姿絲毫未變,仿佛從未經曆過幾日前的生死和戰爭。
他微笑著感謝她,微笑著邀請她正式拜訪他在阿舒爾城的家。而她凝視許久,也看不出那隨和笑容的背後,到底隱藏著怎樣的滄桑。
以後,不知還能不能再見麵了。
仿佛明了她的想法,辛忽然悠閑地開口道,“我在巴比倫的生意,是不會荒廢的。”
“啊……”她欣慰地笑笑,“嗯。早點出發吧。”
助手聞言,回頭對院門外的車馬做了個手勢,辛也微笑著便欲轉身。阿米妮斯突然想起什麼,又開口道,“等等,辛,能告訴我……你的真名嗎?”
羅爾說過,“辛”實際上是他那戰死沙場的哥哥的名字。
他聞言身形微滯,靜默了片刻才轉回身來,眸中閃著複雜的光芒,輕聲道:“你……就叫我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