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神的素手在空中一劃,陸吾房內的油燈便亮了,燈火中照應出她含笑的臉。天山山神的容貌在眾多女山神中不算出眾,眼睛不大鼻子不挺嘴唇不嬌,好似凡塵中過路的普通女子,走過就再尋覓不見。
但當你多看她兩眼,又覺得這女子眉宇間有股難言的韻味,如同清洌的酒香,愈久愈濃愈烈。於是那張不張揚的臉,多了那麼點耐人尋味的氣質,又變得不普通起來。
瑛雅從前拍著天山山神的肩膀,也頗為喜歡這個山神,她說,“小天鷹啊,你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天山山神笑而不語,那種古井不波的氣質越發彰顯。
此刻,小名阿鷹的天山山神大方落坐在陸吾床邊,不以為然道:“我不偷東西很多年了。”
她當年和陸吾是五臧山院同一屆的弟子,這會兒時過境遷,幾十萬年下來,同輩中尚且安然活著的山神也凋零殆盡,按這樣算起來她也是八荒裏和陸吾關係比較近的一位。自然,陸吾是不會這麼認為的。
阿鷹是隻老鷹。
“你徒弟是誰?!”
“我徒弟,就是天雲。”
尼瑪!我還天屎呢!陸吾眼角抽搐,“天雲又是誰?!”
“你這隻萬年不出昆侖丘的土豹子。”阿鷹輕聲嘲諷了一句,正色道,“天雲的天姓是我硬給他加上去的,他喜歡管自己叫雲。不是天山的雲,是天上無憂無慮的雲。”
陸吾扶額,廢話那麼多,原來你丫兒是雲少年的師父。
(好巧哦,我剛還夢到他了呢!)
※
天雲少年早晨習慣了五臧山院的晨練,就算暫時住在昆侖,也不忘辰時起床耍上兩手。此地沒有了他耍得順手的大刀,便自己劈了塊木頭全當武器,認真操練著。
薰池沒過一會兒也打開屋門,伸了個懶腰從房裏出來。
她昨日企圖把小白龍這座又硬又臭的碉堡攻下來,可惜逗他到半夜,也沒有成功。這回小白龍是生氣生到死心眼裏去了,害得薰池一夜睡得都不安穩。她見院子裏的舞棍少年,揉揉眼袋,神色自然地喊了聲,“雲師兄,早呀。”
不想雲心頭一緊,左腳絆得右腳踉蹌,險些摔倒。木頭狠狠紮在泥裏混住身形,小臉撲通撲通紅起來,不太自然地應了一聲,“師妹,你也挺早。”
“恩。白龍還在生我的氣,一宿沒睡好。”薰池皺著眉,愁苦的樣子。她湊過來挽住雲的胳膊,賣乖,“雲師兄今日若有空,再與我一同去勸勸這個死腦筋吧?他昨日也並非故意與你作對,全是我沒有看管好他。白龍現在心智不全,做出的事情不經過大腦思考的!師兄你千萬莫往心裏去。”
哪壺不開提哪壺!
雲別扭地扭了扭身子,低頭把木頭從泥地裏拔出,又抵著草地胡亂畫叉,支吾道:“師妹,我,我沒有那麼小氣的。不過,不過,你,不是,我,我昨天衣衫狼狽,丟人得很。還有前兩天,前兩天也丟人了一回。我,我,我覺得自個兒從來沒這麼失敗過。”
薰池一愣,訝異雲少年竟還在糾結過去之事,她一直以為在五臧山院的弟子中,他是最豁達的那一個。“師兄,這都是意外,怪不得你什麼。而且你之前的表演很讚,讓我仰慕不已。今後回了山院,還要請師兄多多指教。你就別在意那些過去的事情啦。”
今天的天氣很好,白雲朵朵,悠閑飄在昆侖丘上空。仿佛隻要抬手一摘,就能摘下一朵雲彩。
“嗯……”雲還是抬不起頭,他也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不淡定過,“師妹若有困難,師兄自當義不容辭幫你。不過再過幾個月,聽說我們高級弟子的最後試煉要開始了,這一去許多年,也不知道還能照顧到師妹多少……”
最後試煉?!
薰池剛要問那是什麼,雲身後就響起一個嚴肅的女聲,“既然知道要最後試煉了,你還敢在這裏偷懶?!”
雲一聽那人的聲音,渾身哆嗦了下。原本低著的頭蹭地抬起,身板也立即挺得筆直,扔了木頭雙手緊貼衣衫兩側,霍地轉身,神神氣氣喊了一聲:“師父大人!”看他那一氣嗬成的動作,不禁叫人懷疑,這是從小就在雲潛意識裏訓練有素的結果。
天鷹雙手背後,冷冷瞅著自家徒弟。而她旁邊還站著沉默不語的陸吾。天鷹喜穿黑色,全身的漆黑和陸吾全身的雪白形成強烈的視覺衝擊。薰池繞過雲的身體,視線所及,第一個反應不是好奇這個女子是誰,而是一句,叫做“白天不懂夜的黑”。
“師父,我知錯了!”雲也不多作解釋,低頭認錯的態度很端正。
天山山神擺擺手,十分開明地說:“你心裏明白便好,師父也知道你是為了照顧師妹才來的昆侖丘。出發點是好的,但是陸吾神君說你兩個師妹的傷勢都已大好,還躲在這山上偷懶就是你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