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77
林尋白是在入水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蕭侃的意思。
暗河的水位若是超過了三米,那麼從烽燧落下並不一定會死,反而是吊在那裏任由趙河遠宰割更為危險。
她的預判向來不會出錯,可水下的衝擊力不容小覷。
盡管林尋白在空中轉了半圈,兩腿並攏,垂直入水,巨大的阻力還是震得他全身酸痛,特別是頭顱和雙眼,簡直是當頭一棒。
蒙眼的紗巾不知被衝去哪裏,好在手電筒仍掛在腰間,為他提供了珍貴的光源。
此時的暗河比他上烽燧前更深、也更渾濁,湍急的水流裹挾著大量沙土,光束從水麵照下去,甚至照不見他的雙腳,稍有不慎嗆下一口,就是滿嘴泥沙。
準確的說,這幾乎成了一條沙河。
林尋白放鬆身體,以仰漂的姿勢緩了幾十秒,腦部的震蕩感才略微紓解,比他先一步落水的蕭侃尋著光遊過來。
“沒事吧?”她問。
一是擔心他肩膀的傷口,二是不確定他跳得及不及時,有沒有被趙河遠捅傷。
林尋白抹了把臉,回道:“還好,能撐住。”
“行,我已經替王芳菲割開了繩子,讓她自己找趙河遠,我們快點去救燕子。”說罷,她轉身打頭陣,順著水流的方向往前追趕。
燕山月受了重傷,大概率會隨波逐流。
林尋白舉起手電筒,單手劃水負責殿後,土黃色的泥漿從指間滑過,偶爾還能撈到枯枝與雜草,他越遊心裏越沒底。
“蕭老板,你說河水到底會升多高?”
“不知道,估計是上遊或是中遊出了問題。”
水少時,暗河會形成沼澤般的土海,水多時,暗河可以衝刷出空曠的地下城,而再多一些……
便是這番波濤洶湧的場麵了。
他緊張地問:“總不會把整個地洞灌滿吧?”
蕭侃眉頭緊鎖,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否認這種可能性。
前方隱約有個黑影在水中上上下下,她不由地加快速度。
林尋白下意識回望了一眼,難道河水真的能把烽燧和城樓都淹沒嗎?那他們豈不是要變成水庫裏的魚?
不、不會的。
他們有胡金水在地麵接應,隻要找到燕老板,再遊回河倉城……
他剛構思好逃生路線,就聽見一聲巨響。
轟隆隆的一下子。
前一秒還矗立的烽燧猛然倒塌,十幾米的高台如積木層層傾覆,剝落的土牆,斷裂的木梁……自上而下砸進暗河之中,一時地動山搖。
掀起的泥浪似猛獸的血口直撲而來。
林尋白眼前一糊,靠著本能向後狂遊。
泥沙灌進鼻腔,差點堵住他的呼吸,他左右撲騰,勉強找回平衡,還沒來得及睜眼,後腰又挨了一下子。
本以為是撞到朽木之類的東西,他反手一摸,不料手臂竟被死死纏住。
要不是身處暗河,他肯定認為是水草,但這裏不可能有水草,水草也不會如此靈活。
莫非……是水鬼?
他頭皮一麻,鉚足力氣將手臂抽回,可那東西又迅速抱住他的大腿,不僅如此,還拚了命地把他往河底拽,似乎是要踩著他當踏板!
林尋白沒轍,一口咬住手電筒,兩手並用去抓那東西。
然而一把下去卻薅了個空。
是個光頭!
他立刻反應過來,烽燧倒了,烽燧上的趙河遠八成也掉了下來!
果不其然,他歪頭一照,水麵浮出半顆光溜溜的腦袋,不是趙河遠還能是誰!
趙河遠的水性不如林尋白,雙眼的疼痛與求生欲讓他緊緊抱住這根救命稻草堅決不鬆,林尋白不是見死不救的人,但要救也得兩個人相互配合,絕不能一個踩另一個。
可這番道理趙河遠是不會懂的。
在他的字典裏,向來隻有自私二字。
林尋白無法蹬腿,失去了主要的動力,趙河遠趁機壓上他的後背,他嚐試了幾次都沒能掙脫,來回的浮沉讓他嗆下好幾口泥水。
趙河遠越是能呼吸,越是不顧他人的死活,力氣也越來越大。
林尋白徹底被按入水底,溺水的恐慌在第一時間侵占他的大腦,他想要吐出嘴裏的水,卻被迫喝下更多的水,河水擠壓走肺部的空氣,窒息的冰冷感蔓延全身,連雙手都沒了劃動的力氣。
幾顆水泡包著肺中僅存的一點氧氣飄向水麵。
手電筒的光柱帶走最後的希望,朝相反的方向緩緩沉入河底。
他的意識逐漸渙散。
突然之間,一隻強有力的手掌狠狠拍向他的後背,他驟然一驚,身體本能地往上一挺。
壓在他頭頂的重力消失不見,他趕緊蹬腿。
“嘩——”
他衝出水麵,噴出滿嘴的泥漿。
空氣重新湧入鼻腔,瀕死的痛苦瞬間散去。
周圍漆黑一片,林尋白什麼都看不清,沒一會,白亮的光線從河底慢慢浮出,混沌的水下,趙河遠胡亂地扭動軀幹,瘋狂地揮舞手中的短刀,緊貼在他身側的,是蕭侃靈活而敏捷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