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張弓,千力落日弓,埋入黃土未免太可惜了,兄弟就替大哥永遠背在身上吧……”
“嗯……”
“大哥一直念念不忘之事,如今又要跟兄弟你再說一遍了……”
“大哥,你說,俺,俺洗耳恭聽!”
“一將無能,害死三軍!兄弟,你既非將才,亦非帥才。倘若他日領旨出征,喪師辱國,豈不是辱沒了大哥一世英名?兄弟,切記!”
“大哥,俺記住了,俺既非將才,亦非帥才。俺這輩子,再也不提領兵打仗的事了!嗚、嗚、嗚……”
“還有一事,不得不說……”
“什麼事?”
“兄弟年至半百,會被小人所害,以至於一窮二白,一無所有……”
“大哥,俺不怕一窮二白,不怕一無所有!”
“吉人自有天相,大哥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大哥,嗚、嗚、嗚……”
“大哥的心要停下來,歇息一會,一會就好……”霍去病緊握拳頭,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下來……
“稟報霍將軍,扣扣姑娘出事了,她……”一名將軍府侍衛走進寢室,單膝下跪道。
“扣扣姑娘,怎麼樣了?”
“扣扣姑娘,她上吊而亡……”
“唉……”
“大哥,大哥,六百裏加急,六百裏加急……”
長安城未央宮裏,接連數日,天子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心浮氣躁,怏怏不樂……
這日清早,天子起床洗漱完畢,方才走了兩步,卻鬼使神差,絆了一跤,蹭破了頭皮,流出了鮮血……
太醫方才小心翼翼給天子包紮好了傷口,小太監進殿稟報:“老太史令來至宮前,有話傳與皇上……”
“有話快說!”
“昨夜,一道流星劃破夜空,落去了陰山方向,隻怕……”
“怕什麼?”
“怕,人間禍富,天有預兆……”
“什麼人間禍富,天有預兆,廢話連篇!退下!”
“遵旨!老太史令還說,皇上何不六百裏加急,詢問一下朔方城驃騎將軍……”
“驃騎將軍血氣方剛,文韜武略,匈奴人不敢跨陰山半步,有什麼好問的?不問!退下!”
“遵旨!”
六百裏加急衝進長安城,衝進未央宮,衝進養心殿……
養心殿哭,未央宮哭,長安城哭……
正是:淚如雨下聲不止,肝腸寸斷氣猶絕,天妒英才由來狠,刹那星輝耀天闕……
陪葬茂陵,塚象祁連山,於渭水之北,鳳凰山之南,日守八百裏秦川,夜望三千裏陰山,功業千秋,威名萬世……
思不絕,念難停。是日早朝,金鼓齊鳴,三呼萬歲畢,文武百官分左右排列,大殿內立時鴉雀無聲……
“十二將軍何在?”天子開金口,大殿裏的每個角落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臣在……”排在末尾的十二少出班下跪。
“驃騎將軍去世前,可有話對朕說啊?”
“俺大哥,不,驃騎將軍說:匈奴人最為金貴不是牛羊馬,而是人口……”
“嗯,言之有理,繼續往下說!”
“驃騎將軍說:經漠南,河西,漠北連番大戰,匈奴人已經元氣大傷,難以為繼……”
“繼續往下說!”
“倘若不給匈奴人喘氣之機,使上將遊擊突襲,連番侵擾,匈奴人必定人心渙散,眾叛親離,將來二、三十年,匈奴人四分五裂,也未必可知也!並且……”
“繼續往下說!”
“並且,一勞永逸,一舉定乾坤,永遠消除我大漢北方匈奴北蠻子之患,這方才是皇上之福,朝廷之福,大漢百姓之福,千秋萬世之福……”
“言之有理。朕拜你為上將,領軍突襲匈奴,建功立業,如何啊?”
“萬萬使不得,末將雖隨驃騎將軍屢勝匈奴大軍,但那全都是驃騎將軍的功勞,末將匹夫一個,胸無點墨,著實不懂領兵殺敵。”
“唔?”天子臉色突變,“卿家可是驃騎將軍的生死兄弟啊?”
“是……”
“同生也共死嗎?”
“嗯……”
“驃騎將軍已仙逝,請卿家陪葬驃騎將軍,如何啊?”
“啊,這……”十二少汗如雨下……
“難道說,卿家怕死不成?”
“俺,俺不怕死……”
“那便請卿家隨驃騎將軍一同而去,於地府攜手驃騎將軍再破匈奴大軍!”天子輕拍龍案,“來人啊,把十二將軍推出去,斬!”
“刀下留人!”召月公主從殿外闖了進來……
“公主要替十二將軍求情不行?”天子正色道。
“非也!隻是這個十二將軍,當兵不成兵,當將不成將,非兵非將,如此窩囊廢,殺一萬次也不嫌少。隻是,皇上殺之,豈不是辱沒了皇上一世英名?”
“那該如何處置是好?”
“來人啊,把十二將軍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販夫走卒投入大牢,聽由本公主處置!”
“你……”
“皇上請放心,本公主一定秉公執法,治他一個溜須拍馬,十惡不赦之罪!”
“唉……”
光陰荏苒,半月過去,這日早朝後,文武百官喚住了走在最後的執事安公公……
“今日早朝,皇上何故神思恍惚,心不在焉?”有文官問道。
“眾位大人有所不知,昨夜,皇上又抬頭望那北鬥七星,望了整整一夜,淚流了整整一宿。望眼欲穿,不能自已……”
“怎麼說,安公公也該好生勸慰一下皇上。”有武將道。
“唉,心病還須心藥醫,心藥找不到,老奴也是有心無力啊……”
晨風涼爽,柳枝蟬唱,十二少被獄卒放出了大牢,站在了安公公的麵前……
“傳皇上口喻:汝,不務正業,不學無術,罪該萬死,死有餘辜!現將汝踢出長安城,流放嶺南,永世不得再踏進長安城半步!欽此。”
十二少拱手作揖:“不謝主隆恩!”
“你……”
“俺現在一窮二白,身無分文,該如何是好?”
“皇上說了:你天生天養,餓你不死!”
“那,召月公主……”
“皇上說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公公,俺現在已經是一無所有,窮途末路,用不著趕盡殺絕吧?!”
“皇上說了:不殺你,已是高抬貴手,天恩浩蕩!”
“隻是,隻是……”
“皇上說了:沒有‘隻是’!”
“俺想哭,嗚、嗚、嗚……”
“皇上說了:哭著哭著,慢慢就會習慣的了。”
“皇上不是俺肚子裏的蟲,他怎麼料事如神,啥都知道了呢?”
“皇上說了: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反成仇。朕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吃你……”
“公公,求你別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恐怕皇上又要砍俺的人頭了。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俺走,俺這就走……”
“山無陵,水為竭,一路保重!”
“你說什麼?”十二少猛回頭,望向安公公……
“此話,不是老奴說的,乃是皇上親口說的。山無陵,水為竭,一路保重!”
“嗯,俺知道了……”十二少眼圈通紅,淚如雨下……
出了城門,十二少拋開雜念,邁開大步,一路向南走。相距三十步,一輛馬車不緊不慢跟在十二少身後……
十二少走得快,那車子跟得快;十二少走得慢,那車子跟得慢;十二少停下來,那車子也跟著停了下來……
“再跟著俺,老子拆了你的車輪,把你這輛破車子大卸八塊!”十二少轉過身來,左手叉腰,指著後麵的車子罵道。
“給個天你作膽,諒你也不敢!”車簾半掀,露出一個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俏臉。
“公主,怎麼是你……”
“豬頭,怎麼不能是我?”
“哈、哈、哈……”
“嗬、嗬、嗬……”
“公主,你怎麼離宮出走?”十二少提步迎上前去。
“哼,你可知道,本公主用天缺神璧,方才換了你一條狗命!”
“天缺神璧?”
“嗯,一塊價值連城,舉世無雙的天外神璧……”
“這豈不是說,俺也價值連城,舉世無雙?!”
“哼,這是說,你豬頭欠了本公主一塊價值連城,舉世無雙的天缺神璧!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做牛做馬都得還本公主這一塊天外神璧!”
“啊,這……”
“倒也不必灰心喪氣,隻要老老實實跟著本公主,本公主吃肉,你吃骨頭;本公主喝酒,你喝水;本公主上山,你抬轎;本公主過河,你撐船;本公主死的那一天,你陪葬……”
“天啊,俺,不想活了……”
“本公主麵前,不許跳,不許叫,不許鬧!如若不然,砍你狗頭,滅你九族!”
“唉……”
乖乖地,十二少當起了車夫,趕著車子繼續南行……
逢山過山,遇河過河,一路饑餐渴飲,晝行夜宿……
那一天傍晚,馬車走到一片無邊無際,草色連天的沼澤地。但見,斜暉脈脈落霞飛,湖水悠悠百鳥歸,漁舟晚唱歌不絕,炊煙嫋嫋笛勁吹……
“公主,你快看,快看……”十二少忽然指著水泊中,沙洲上,一株生機盎然的綠樹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