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西 都 酒 樓(3 / 3)

王郡守望著店小二放下了熱湯,一屁股坐下,二話不說,舉杯飲酒……

“居然是你把羋公子給藏了起來!”王郡守袖袍輕微顫動。

“成都城裏,鬥膽敢跟大人作對的,除了本公子,還能有誰了呢?”

“哼,小子放肆,休得張狂!”王郡守臉色一沉,咬牙道,“今夜飲酒,本官在此立個規矩,隻許說真話,你等三人,意下如何啊?”

“我等三人說真話,說人話,就怕有人說假話,說鬼話!”羋源開口道。

“本官也說真話!你三人如有疑問,本官一定滴水不漏,如實相告!”王郡守的目光望向了令公子,“令公子,昨夜是你遣人去燒了本官的後院,要燒死本官,是不是?”

“昨夜,本公子在你府邸喝醉了酒,後來被抬回了家裏,一覺睡到了大天亮,啥也不知道!”

“霍公子,你說,令公子說的是真話嗎?”王郡守斟滿了一杯酒,一口吞下。

“他,度外之人;你,口說無憑……”令公子緩緩道。

“本官口說無憑?哈、哈、哈……”王郡守仰天大笑,“店小二,你上樓來,告訴令公子和霍公子,他倆昨日在這樓上都說了啥話!”

“嗯……”樓梯口傳來了小二哥的答應聲,隨後,麵無人色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令公子猛一抬頭,兩束冷峻的目光望得店小二渾身顫抖,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

“哼,來人啊,把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拖下樓去,扔進大牢!”王郡守猛一揮袍袖,“既想做這家西都酒樓的掌櫃,卻又膽小怕事,膽小如鼠!”

“本公子要問大人,今年初夏,我令家護院,是如何死在大牢裏的?”

“那是你的父親說,那護院不忠不義,心懷鬼胎,願出三千兩白銀,欲除之而後快……”

“你信口雌黃,胡說八道!”

“令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去郡守府庫房,問一問那些白花花的銀兩!哈、哈、哈……”王郡守放聲大笑,笑罷,又痛快飲下一杯酒,“賢侄,本官與你父親乃是八拜之交,往後,你令家的事,就是本郡守的事……”

“難道說,往後,我令家的產業也是郡守大人的產業乎?”

“你……”

“我父親曾說,王大人早就對我令家的產業垂涎三尺,虎視眈眈。”

“呸!沒有本郡守給你爹撐腰,你爹爹怎能在成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這小子不知恩圖報也就罷了,卻還膽大包天,竟敢對本郡守口吐狂言,血口噴人!”

“隻怕,口吐狂言,血口噴人卻是你郡守大人!我父親剛死,郡守大人假惺惺來我令府吊唁。”令公子臉上顯出慍色,“支走了仆人,王大人曾對綺夢姑娘的丫環說,等令府辦完了喪事,就要把綺夢姑娘給抬進郡守府去……”

“你……”

“當時,王大人威脅綺夢姑娘的丫環說,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真個氣死本官也!”王郡守惱羞成怒,掌拍酒桌。

令公子舉杯飲酒,嘴角,微微笑……

“這是同心玉,乃是綺夢姑娘在傾國樓給本公子的定情信物。”羋源從懷裏摸出一塊潔白無瑕的玉璧,“綺夢姑娘曾對本公子說,人在玉璧在,奈何天不遂人願……”

“好小子,你居然與綺夢姑娘私相授受,暗通曲款?!”王郡守瞪大眼珠子望著羋源。

“綺夢姑娘說,月圓月缺,花開花落,她的心裏隻藏了本公子一個……”

“呸,你這小子家業衰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那天晚上,本公子潛進了令家後院,綺夢姑娘傷心欲絕,淚如雨下。她叫本公子好生看好自己的宅院,不要讓王郡守那個畜生給搶了去……”

“你、你、你……”王郡守臉色一時紅,一時白。

“綺夢姑娘還說,王郡守乃是衣冠禽獸,並再三囑咐本公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唉,真個是氣死本官也!”王郡守咬牙切齒,怒不可遏。

“綺夢姑娘死了,本公子也不想活了。”羋源舉杯再飲一杯酒,“我爹是我趁夜潛進屋裏,用手掐死了他……”

“是你?居然是你?”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爹喜愛賭博不可自拔,本公子癡迷女色醉生夢死。哈、哈、哈……”

“哼,今夜不打自招,等天亮,本官治你死罪!”王郡守惡狠狠道,“一個個,窮凶極惡,喪盡天良!”

“窮凶極惡,喪盡天良者大有人在,並且,有過之而無不及!”令公子冷冷道。

“誰?”

“前兩天,管家跪在了本公子的腳下,哭了個死去活來……”

“你的管家?”

“管家說,郡守府讓他下藥毒死本公子,並許諾,讓他繼續當管家……”

“啊……”

“管家說,郡守府人麵獸心,隻怕毒死了本公子,他也難逃郡守府殺人滅口的毒手!”

“豈有此理!這就是你送銀兩進郡守府,喝醉了本官,遣人夜裏放火,要燒死本官的陰謀詭計?!”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萬萬沒想到,被那店小二出賣了本公子,夜裏放火沒燒死你這個烏龜王八蛋!”

“豈有此理,本官明日治你死罪,治你死罪!”

“本公子不怕死,不過,在死之前,還得把一件事情說出來……”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我爹是我給害死的……”

“你?又一個孽子,又一個孽子!”

“我爹說,他看本公子,啥都不順眼。他把綺夢姑娘娶回來,要多生幾個兒子,繼承令家家業……”

“哈、哈、哈,本官聽明白了,全聽明白了!明日,本官就治你的死罪!不,還有羋源你這小子!”

“不知王大人明日如何處置在下了呢?”霍去病開口說話道。

“對,怎能少了你霍公子?你知道得太多了,本官可萬萬不能心慈手軟!哈、哈、哈……”

“天明之前,在下要向各位請教一事:爛頭七……”

“何事不可問,為何非要問爛頭七那廝?”王郡守收起了笑容。

“爛頭七消息靈通,卻突然又無緣無故死去,隻怕是……”

“是啥?”

“爛頭七知道的東西是不是也太多了呢?難道說,王大人勝券在握,也有所顧忌不成?”

“哈、哈、哈,既然霍公子真要知道個來龍去脈,本官就把前前後後,一字不漏都告訴你們吧。”王郡守又再咧嘴大笑,“當年,老郡守膝下無兒,隻育有一女,貌美如花,捧為掌上明珠。衙門裏有一對師徒,徒弟對老郡守的女兒垂涎欲滴,師傅看在眼裏,便對徒弟說,想不想娶了老郡守女兒為妻?想不想當成都的新郡守?徒弟跪地磕頭,求師傅指點迷津。那師傅卻說,人都是忘恩負義的狗屁東西,助你不難,隻是,你得答應一件事……”

“啥事?”

“那師傅說,洞房之夜,得讓出新娘子……”

“天下居然有如此荒謬之事?”

“隨後,徒弟車前馬後,殷勤侍奉,並用香甜的糯米酒誘引那天真無邪的老郡守女兒一喝再喝。後來,老郡守女兒的酒量慢慢提升,肚子也漸漸大了起來。洞房花燭夜,新娘子又喝醉了酒,狼心狗肺的師傅早已藏在了錦床下……”

“王大人,你說的都是真話?”

“那師傅就是爛頭七,徒弟就是本官。”

“啊?”

“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本官找來了爛頭七,本官對他說:有一件事,如芒刺背……

爛頭七一陣奸笑,隨後道:能有什麼狗屁事,不就是洞房那事耿耿於懷嗎?說,你想怎樣對付老子?

本官道:把你那東西切下來!

爛頭七一怔,歎氣道:隻是老子還有一事不曾做,做了此事,老子明晚如你所願!

第二天早上,爛頭七便來到了西都酒樓,把一錠銀子交給了店小二。後來,店小二又把那錠銀子交給了你霍公子……”

“確有此事。”霍去病輕輕點頭。

“爛頭七離開了西都酒樓,買了些酒肉,吃了個醉飽,懸梁自盡,自我了斷!”

“唉,原來是這樣……”

“也不過就是死了一條賴皮狗,霍公子又有啥好惋惜的呢?”王郡守話鋒一轉,突然笑了起來,“不過,如今,一切已煙消雲散。哈、哈、哈……”

“如今,王郡守為刀俎,我等三人為魚肉,引頸受戮,任人宰割!”霍去病微微笑道。

“霍公子果真是個明白人!隻可惜,兩虎相鬥,你死我活,本官留你不得!來人啊,把這三人押下西都酒樓,押往大牢!”王郡守話聲剛落,樓梯聲響,幾十名衙役氣勢洶洶衝上酒樓,操刀舉棍撲向霍去病三人……

“這座西都酒樓已被衙役重重包圍,你等一個個插翅難逃,你等休想看到明日的太陽從東方升起來!哈、哈、哈……”王郡守前仰後合,放聲大笑。

“自從在下登上這座西都酒樓,總是感覺這酒樓建得不那麼的結實。要不,在下跺三腳給你們看看!”霍去病抬腳往下猛跺,“砰”的一聲巨響,木梁踩斷,樓板狂震,塵土激揚,桌椅與窗戶亂響。

“容在下再跺它一跺!”霍去病飛身跳起,如泰山墜落,“砰”的又一聲巨響,樓板傾側,搖搖欲墜……

“救命啊,救命啊……”王郡守滾跌地上,衣冠不整,麵如死灰,襠下濕了大片……

令、羋兩位公子與一眾衙役爬伏在地上,心膽俱裂,狼狽不堪……

“你等衙役再不走,且容在下再跺一下,跺塌酒樓,與你等同歸於盡!”霍去病一步一步走向東歪西倒,魂飛魄散的一眾衙役……

“公子莫要再跺,我等這就走,馬上走……”一名衙役扔開手中木棍,忙不迭衝去了樓梯口。其餘衙役也紛紛丟棄手中兵器,奪路而逃……

“你等不許走,不許棄我而去……”王郡守涕泗橫流,眼看一眾衙役一個個跑了個精光……

“霍公子果真是非常人也,這酒樓快塌了,你,走吧!”令公子手扶酒桌,站了起來。

“你與羋公子,也隨在下離開此地吧。”

“不,決不!”羋源搖搖擺擺也站起了身來,“綺夢姑娘香消玉殞,本公子活在這世上還有啥意思?”

“本公子也生無可戀也,今夜就再放一把火,與王郡守這個狗賊同歸於盡了吧!”令公子從懷裏摸出了火折子……

“不,本官不要死,不要死!本官還有千千萬萬的黃白之物藏在郡守府裏……”

火,燒了起來,火光衝天,火舌四竄,吞噬了黑夜,吞噬了過往,吞噬了人世間種種無名貪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