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外麵，仍舊風急雨橫，雨點打得屋頂瓦片啪啪亂響……
“大哥，你咋像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呢？”
“滂沱大雨，雨勢不止，我這輩子從未見過下這般的大雨……”
“說真的，俺也沒見過。”
“喝完酒後，兄弟早些歇息。”
“那大哥你呢”
“大哥要在這裏喝酒，守著這盞油燈，直到天亮。”
“一盞破油燈，整夜守著它幹嘛？”
“大哥要看看，外麵這雨，啥時候停……”
“天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它去唄，管它了呢！”
“不，大哥擔心這雨是個禍害……”
“大哥，你這是杞人憂天……”
“哈、哈、哈，勞煩兄弟叫小二哥搬兩壇酒來，放上酒桌。”
“大哥，你喝完了這些酒，還用得著睡覺麼？”
“酒醉人不醉,人醉心不醉，怎有閑心睡？兄弟，快去叫小二搬酒來。”
“好唄……”
半夜，寒風呼嘯，暴雨如注，一盞油燈走了過來……
“大哥，俺來了……”
“兄弟，咋還不睡？”
“要不，俺替大哥守著這盞油燈，大哥先去睡兩個時辰，如何？”
“這……”
“放心好了大哥，等兩個時辰過去，俺叫大哥起床就是了。”
“那，你可得幫大哥好生看著外麵的風雨！”
“好哩。”
“還有，切莫貪杯！”
“知道了。”
“兩個時辰後，可要記得叫醒大哥……”
“大哥，你好囉嗦，好煩！”
“哈、哈、哈，明日，咱倆還得再去見一見小鴨子……”
“行，俺全依大哥，大哥趕緊回屋，上床睡覺去！”
迷迷糊糊，混混沌沌，朦朦朧朧，恍恍惚惚……
“兄弟，兄弟……”
“啊，大哥，咋就天亮了呢？俺方才趴伏在桌上，閉了一會兒眼睛……”
“兄弟，不好了，你看外麵……”
“天啊，客棧外全是水，這縣城到處是水，就差淹進客棧來了……”
“兄弟，趕快去牽馬！”
“大哥，是牽馬趕緊逃跑嗎？如今全縣城皆浸泡在水裏，還能逃到哪裏去？”
“咱們出縣城找小鴨子去！”
“找小鴨子？外麵全是水，路也看不清楚，萬一陷進水坑裏，大哥，大哥，你等等俺，等等俺……”
一騎猛跑，一騎狂追，兩騎快馬衝出了鱉縣城門……
雨不停，風不止，渾濁的江水漫過堤，漫過橋，漫過路，漫過苗……
舉目所見，千裏澤國，一片***，田禾牲畜，蕩然無存，清淚兩行，誰問淒涼……
“天啊，大哥，到處是水，無立錐之地，分不清哪裏是河，哪裏是岸……”
“天降橫禍，猝不及防，束手無策之下，誰又能獨善其身了呢？”
“鴨子棚全給淹沒了，鴨群杳無蹤跡，定是被洪水給衝走了。小鴨子的趕鴨船也不見了，小鴨子呢？小鴨子會不會……”
“咱倆趕快到村子裏找魏大嫂，找村民，找小鴨子……”霍去病揮鞭打馬，疾馳而去。
“大哥等等，等等……”
高地上的村子，遠遠就傳來了婦人的哭聲……
魏大嫂悲從中來，淚如雨下：“村民說，洪水衝走了鴨群，也衝走了小鴨子。可憐的小鴨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或許，小鴨子的屍體也被洪水衝走了呢……”十二少道。
“別胡亂說話！”霍去病喝止十二少，“多花些銀兩，給大哥買隻船來！”
“大哥，你是要買艘船去找小鴨子嗎？如今風大雨大……”
“廢話少說，快去！”
“是……”
濁浪虐輕舟，風雨更添愁，茫茫***海，生死君未憂……
疾風，終於停了；豪雨，終於止了；洪水，終於退了。鴨棚早被衝走不知去處，隻留下一堆堆沒膝高的淤泥……
一名婦人一邊哭，一邊散了些米飯與鹹鴨蛋到江邊，一旁的小妹子淚流滿麵點燃了火盤子，口中喃喃自語：“黑鴨子哥哥，你真的被河妖抓走了嗎？不回來了嗎。嗚、嗚、嗚……”
木舟靠岸，精疲力竭的十二少手牽長繩，跳下了船，踩上了淤泥，把繩索綁在了木栓上……
“大哥，劃船找了三天，連個鬼影都沒找到，隻怕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兄弟若是累了，明兒，大哥一人出船去找罷了。”
“一場百年不遇的大暴雨，鴨棚沒了，鴨群沒了，小鴨子也沒了。嗚、嗚、嗚……”
“唉……”
“大哥，長痛不如短痛，咱們明日就走了吧，離開這個傷心地，”十二少咽喉哽塞，“每當想起小鴨子，俺的心裏就酸溜溜的……”
“可惜了小鴨子，年紀輕輕……”
“魏大嫂散米飯時說，鴨群恐怕是找不回來了，隻要能找到人就好了。小妹子卻說，小鴨子可能已去陰曹地府討鬼媳婦了……”
“不管如何，明兒，還得再找一找。”
“倘若，還是找不回來了呢？”
“那就後天再找！”
“大哥，隻怕找到猴年馬月也找不回來了……”
“不，大哥相信，小鴨子，一定會回來的……”
“也許吧，俺隻想哭。嗚、嗚、嗚……”
天又晴了，風又輕了，河又清了，柳又青了……
三天過去，後水河道上又傳來了鴨子嘎嘎叫聲……
十二少在前，小妹子在後，揮手飛跑，又跳又叫……
黑黝黝的人，黑黝黝的臉，黑黝黝的笑……
“以前成千上萬，如今隻剩下幾百隻了……”
“還好呢，有幾百隻，三天後，縣城大舅舅家的酒宴可以應付過去了……”小妹子淚眼帶笑。
“隻是，鴨子群少了一大截……”十二少不無遺憾道。
“不怕的，鴨子生蛋，很快，鴨蛋就可以孵出小鴨子來的……”
終於，灑淚而別，上馬起程……
“大哥，你是怎麼料定小鴨子會回來的？”
“那是因為……”
“因為啥？”
“兄弟，你何曾見過鴨子會怕水的呢？”
“見過，旱鴨子！”
“旱鴨子？哈、哈、哈……”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