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昭十五歲習得大洞明術,後又用了五年時間達到了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境界,到他三十五歲時候,大洞明術已經化為他的本能,心念一動,便可識破眼前虛妄。論及精通,就連他的父親,上一代大提點朱昶都不如他良多。
這世上隻有兩類人能夠在他麵前撒謊,一類是佩帶了七星子的人,比如皇帝和雲華,另一類則是根本不會說話的啞巴。
常言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朱慕昭用了三日時間將六十甲子納音之法傳授給餘舒,又用了三天時間給她講解大洞明術全篇口訣,最後用了三天時間教會她養目和鍛煉耳力的竅門,前後一共九日,填鴨式地將大洞明術強塞進她的腦子裏。
餘舒隻當他拔苗助長,並未察覺到朱慕昭一舉一動之下暗藏的急切。所幸大洞明術不似六爻奇術,對修習者的資質和悟性沒有嚴格的要求,隻要學會,就可以使用。她自認為缺少天賦,就全靠勤勉刻苦,所以這些天學得相當認真,朱慕昭當天教給她的東西,她哪怕整晚不睡覺,也要死記硬背下來,第二天他考校她的時候,即使不能對答如流,也要做到有問必答。
朱慕昭嘴上不說,心裏卻暗自驚訝她居然勉強能跟得上他的進度,不說是一點即通,她卻稱得上是機靈了,往往教給她一點,第二天她就能舉一反三,實在出乎他意料。
到了最後一天,他再沒什麼好教她的,便將她帶到太曦樓最頂層,她從未跨足過的地方。
這是一間幽僻的靈堂,供桌上擺放了幾盤新鮮的果子和糕點,四周打掃的一塵不染,餘舒看到那上麵整齊地擺放著許多牌位,她默默地數了數,一共是有九塊,看到最左邊那一塊牌位上一片空白,最右邊那一塊牌位上刻著“九代司天監大提點朱昶之神位”,她便知這些牌位上麵供奉的都是曆代大提點。
朱慕昭點亮了供桌兩旁的蠟燭,取了三炷香,在燭火上引燃,然後示意餘舒後退兩步,他徑自在蒲墊上跪下了,舉起香至額頭,沉聲道:
“十代大提點朱慕昭告罪列位先輩,在任十五載,未能尋回《玄女六壬書》,亦未能製成天命太骨,失盡本職,雖死難辭其咎,來日九泉之下,自甘受懲。”
說完,便舉香三拜叩首,再起身放入香爐,又重新取了三炷香,遞給餘舒,鄭重其事道:“該教你的,我都教給你了。自今日起,我便指定你為司天監第十一代大提點,你現在跪下,在祖宗先輩的靈位麵前立誓,有生之年,務必要將司天監發揚光大,尋回《玄女六壬書》,誓與司天監共存亡,如若有違誓言,來生來世便做牛馬,飽嚐畜生疾苦。”
餘舒眉心發燙,卻是麵不改色地接過了那三炷香,撩起衣擺,跪在一桌牌位前,學著他剛才的樣子,舉香高過額頂,低頭沉聲道:“十一代司天監大提點餘舒,拜見列位先人,今日立誓,凡我有生之年,必將尋回《玄女六壬書》,將司天監發揚光大,誓與司天監共存亡,如有違背,來生來世不再為人,便做牛馬飽嚐畜生疾苦。”
而後磕頭,上香。朱慕昭目光欣慰,他能辨別出她這一席話是發自肺腑,毫無虛言。
“好了,你再向我立個誓,不得將我朱家的大洞明術外傳。”
餘舒遵照他的話,再發誓約。朱慕昭點點頭,有意無意地告訴她:“這座靈堂建成約有兩百年,一向靈驗,傳聞某一代大提點因為擅自泄露了《玄女六壬書》的秘密,待到他卸任之後,不過十日便暴斃而亡。”
餘舒感覺到頸後一股涼氣拂過,轉頭看著供桌上那兩排黑漆漆的牌位,不由地打了個冷顫,心道:這哪裏是靈驗,分明就是邪門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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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舒自從學會了如何使用大洞明術,就找到了新的樂子,每日回到府上,她都會找一個練習目力和耳力的對象,盡提些五花八門的問題,常常把人問地暈頭轉向欲哭無淚,北大廂的丫鬟們個個遭過她荼毒,她卻樂此不彼。
朱慕昭將大洞明術分為五重境界,第一重是察言觀色,第二重是耳聰目明,到了第三重融會貫通就是小成,才可以辨識真偽。而到了第四重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就能從隻字片言上判斷真假。最後一重則是一葉知秋,他將大洞明術練到臻境,用了整整二十年,才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
餘舒原以為憑她的悟性,哪怕盡得朱慕昭真傳,哪怕她廢寢忘食地苦練,最快也要三年五載才能小成,不成想,學成七日後,她便感覺到了耳聰目明這一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