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番外(二)(3 / 3)

某一天,餘舒在司天監內突然接到宮中懿旨,薛太後宣她進宮。

這是崇貞帝即位後,餘舒第一次進後宮,步行在冷清的宮道上,她的心情早已平靜如水,引路的小黃門不時地扭頭偷看她,不小心接觸到她冷淡的眼神,嚇得縮起腦袋,悶著頭往前走再也不敢回頭,好像她是什麼吃人的妖怪。

餘舒知道自己如今在外名聲不大好,多少人背後戳她脊梁骨說她不擇手段,靠著揭發薛家得到大提點的賞識,踩著別人的腦袋往上爬,又拿她曾經和薛睿結拜兄妹的事情指摘她無情無義。她心裏很清楚是什麼人在暗中鼓動這些流言,卻不在意。如今名聲好壞於她已無大礙,手握實權,她早就過了需要名聲傍身才能立足的階段,再多人的唾沫星子都淹不死她。

走過長長的一段路,來到紫微宮門外,迎接她的是昔日薛太後身邊的大宮女頌蘭。

“餘大人裏麵請。”頌蘭垂著頭,看不清臉色,但是餘舒卻能感覺到她的冷淡。省略了搜身坐香這一步驟,餘舒很快就被帶到了薛太後麵前。

紫微宮修繕的大氣寬敞,卻不比鍾粹宮奢華,空蕩蕩的軒室,素妝淡抹的薛太後靠在長榻上,仍舊是一身慵懶貴氣,卻多了幾分美人遲暮的蕭瑟。

“女臣拜見太後娘娘,娘娘萬壽金安。”餘舒一手貼在腹部,一手背於身後,矜持地躬身,未行大禮。她是今是朝中三品大員,除了麵前皇上需要磕頭,麵對後宮妃嬪女子,哪怕是皇太後,也可以不必跪拜。

“免禮。”

薛太後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躬身抬頭,露出一張雪白的臉孔,下一刻,就被她眉心那一團赤紅的火焰擒住了目光,微微恍神,居然想到了那一年定波館的芙蓉君子宴,她曇花一現的模樣。

這世間不乏另人驚豔的女子,有一種是因為美貌的皮囊使人心動,也有一種則是因為獨一無二的氣質使人心折,前者往往難敵歲月,後者卻不畏光陰的蹉跎。

“敢問太後宣臣進宮所為何事?”

薛太後收回神,冷下臉道:“本宮就是想親眼瞧一瞧構陷我薛家的無恥小人。”

“臣惶恐。”餘舒麵不改色地告了一聲罪,迎著她寒霜一樣的眼神,看了看她憔悴的臉色,低聲道:“思慮過重最是傷身,萬望太後為了聖上與小公主保重身體。”

她能讀懂薛太後的心情,眼看兒子做了皇帝,卻過河拆橋除掉了她的娘家人,她這個太後形同虛設,辛辛苦苦熬到了這一步,竟還不如先皇在世的時候做一個寵妃來得權勢。她不能怨恨已經做了皇帝的親生兒子,隻能將憤懣與不甘都寄托在她這個外人身上。

餘舒無意為自己澄清,薛太後卻不會放過她,當下諷刺道:“城碧當真可憐,他待你情深,本宮早就看在眼裏,可惜他是有眼無珠,錯把蛇蠍當美人,看不出你的狼心狗肺。”

薛家出事後,她根本就沒有機會見到薛淩南,更沒有機會了解真相。所以她固執地認為薛家是被汙蔑的,薛睿根本就沒有投靠東菁王。在她眼中,薛睿仍是她兄長薛皂的親生骨肉,是她喜愛的城碧侄兒。

餘舒情願讓她誤會下去,任由她冷嘲熱諷地挖苦了她一通,末了,讓人攆她出去。這樣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全然將她當成是發泄的工具。

餘舒受了一回,卻沒那好性兒受第二回,未免薛太後動不動就把她叫進宮裏罵上一通,她臨走前就跟她提起了一件事——

“太後身處僻靜之地,大概還沒聽到外麵的消息,三天前聖上微服私訪遇刺,刺客供出是湘王指使,前日湘王就被抓進了宗正司,不巧臣正是聖上欽點的幾個審訊官之一。”

後麵的話不必說了,薛太後那短短一瞬間的變臉已經告訴餘舒,她聽懂了她話裏藏的警告,想必今後不會再將她當成是個忍氣吞聲的軟柿子。

“太後安歇吧,臣告退。”

餘舒來的時候一身輕鬆,走的時候更是無憂無慮。薛淩南和湘王先後落入法網,薛太後的把柄被她抓在手心裏,整座安陵城,再沒有能威脅到她性命的人,她不必再戰戰兢兢地活著了。

這種肆無忌憚的感覺真好。

餘舒腳步輕快地走出宮闈,離開皇宮,回到了司天監。正是下午半晌時候,她搖著扇子進到坤翎局的院子,就見前麵樓裏走出來一個人,和她打了個照麵,掛起一張生硬的笑臉就迎了上來。

“餘大人。”

是天文局的副官崔秀一,餘舒站住腳,身後給她撐傘遮陽的小吏也停下來,她挑著下巴瞅著他道:

“崔大人沒事兒跑我這裏做什麼?是不是攢夠了銀子要還賬啦。”她曾在崔家大易館賭易,一局爆彩贏了好幾萬兩銀子,崔秀一的親閨女崔芯給她打了張欠條想賴賬,她就找上她老子要錢,借機訛著崔秀一替她辦了好幾件事。

崔秀一一臉尷尬道:“那筆銀子下官肯定會還,今天來找餘大人,卻是另外有事相求。”

餘舒多看了他一眼,就猜到他所為何事,勾動嘴角,要笑不笑地說道:“若是為了我下麵那個女禦官的職位,你就不要提了,我心中已有人選,不日便會舉薦她上任。”

“啊,”崔秀一大失所望,幹愣了片刻,待要厚著臉皮再求上一求,餘舒卻繞過他往裏走,完全不給他說情的機會。

他沒好意思再攆上去,隻得怏怏不樂地走掉了。

餘舒進到樓裏,文少安上前接過她手裏的扇子,給她端了一杯放涼的梅子茶,望了望外麵,對她道:“崔大人走了?”

“唔,”餘舒喝了涼的,舒坦地籲了一口氣,回頭看著文少安唉聲道:“你要是個女人,這女禦官的職位也輪不到別人來坐。”

文少安笑道:“大人不必安慰我,我能有今天已經很知足了。”又問她:“您跟崔大人怎麼說的?”

餘舒托著下巴懶懶道:“還能怎麼說,他一定是想求我舉薦他那寶貝女兒,我沒空理他。”

崔芯的確是個人才,但她壞就壞在和餘舒有過節,當初她沒少幫著息雯郡主出孬點子對付她。雖然時過境遷,餘舒現在不把那些人放在眼裏,她可以既往不咎,卻不會以德報怨,傻到養虎為患。

“少安,太史書苑教習奇術一科的方院士,他的外孫女司徒晴嵐你見過嗎,我欲舉薦她出仕,你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