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番外(二)(2 / 3)

湘王自嘲道:“可惜我再努力再用心,該得不到的終究是得不到。”

二十年前,他本以為皇位就應該是他的,兆慶帝雖然年長於他,但生性平庸,既沒有他的才幹,也不敵他的名聲,可是父皇到最後卻將皇位傳給了碌碌無為的兄長,將他心儀的女子另許他人。

“王爺這又是何必呢,”朱慕昭好言相勸:“安分守己地做個閑王不好嗎,聖上自覺有愧於你,這些年從來不曾委屈過你,你利用供人院豢養細作,又操縱商會大肆斂財,你以為聖上都不知情嗎,他隻是不想與你兄弟鬩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誰說兆慶帝昏聵,他再有不足,不比幾代皇帝名垂千古,卻有一點遠勝湘王,便是他有著一顆寬厚之心。

湘王沉默下來,握緊了手中的茶杯,腦中一幕幕想起過往,竟無言反駁他的話,因為皇兄待他的確寬宏。他不願就藩,就賜他王府留住京城,他開設供人院,就恩準他買賣罪奴,他喜好玩樂,就給他修築了定波館供他夜夜笙歌。

這一切榮恩他不是沒有感觸,但他就是有一口氣咽不下去,不能心甘情願地做一個逍遙自在的閑王。

“成王敗寇,我沒什麼好後悔的。”湘王搖頭苦笑:“我不是敗給了皇兄,也不是敗給了劉曇,我是敗給了司天監,敗給了那一卷《玄女六壬書》。”

說著,他突然問道:“我那皇侄兒準備怎麼處置我?”

朱慕昭目光閃爍,低聲道:“今上不比先皇仁慈。”

湘王頓時明了,新帝是不會放他一條生路了。然而他麵容冷靜,沒有驚慌,他轉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餘舒,嘴角泄露了一絲詭笑,上身微傾,悄聲對朱慕昭道:“隻有《玄女六壬書》,沒有天命太骨,司天監真地能屹立不倒嗎?”

朱慕昭猛地皺起眉毛。

“用不著這麼驚訝,薛淩南所知的那些個秘密,都是我泄露給他的,”湘王眨了下眼睛,聲音愉悅道:“你說,我怎麼可能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呢?”

朱慕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才發現自己一直都低估了眼前這個男人。

“你掌管了司天監這麼多年,知道了那麼多秘密,有沒有仔細想過,天命太骨既是大安禍子和破命人孕育而出,那在開國之初,寧真皇後手持《玄女六壬書》,她是哪兒來的天命太骨?”

朱慕昭神色不由地凝重起來,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到了,卻一直沒能挖掘出真相。

“嗬嗬,我來告訴你吧,寧真皇後手上的天命太骨,正是她與安武帝的血脈合流。你難道沒有發覺,兩任大安禍子,具是身上留著皇室血脈的男兒,而破命人,則是肖似寧真皇後的奇女子。你信不信?不一定非要大安禍子和破命人才能孕育出天命太骨,若是能尋到上一代破命人的血脈,再與皇室子弟媾和,或許不能孕育出十全十美的天命太骨,也或許會有相似的作用而未可知呢。”

聽完湘王一席話,朱慕昭內心有如平湖投石一般蕩起層層波瀾,他按捺不動,等著湘王自己揭開謎底。

“百年前的破命人是叱吒沙場的女將軍公孫婧,她與元崢皇子育有一子,落到司天監手中。後來公孫婧身死,元崢皇子不知所蹤。公孫一家滿門抄斬,唯獨公孫婧一母同胞的幼弟逃過一劫,被忠心耿耿的仆人送出京城,從此隱姓埋名。我這些年耗費了不知多少人力,總算是找到了公孫家的後代。”

湘王緩緩起身,走到朱慕昭身後,俯身貼近他的耳朵:“我挑中了一個身上流著破命人血脈的女子,讓她孕育了皇兄的骨肉,那個孩子,你不想要嗎?”

朱慕昭倏爾張目,轉過頭,淩厲的目光刺向身後之人。

湘王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語氣輕快地說道:“你該知道我說的都是真話,我可以把那個女子連同孩子一起交給你,但你要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想要什麼?”朱慕昭不假思索地問道,並沒有嘲笑他的異想天開。

“我如果要的是皇位呢?”

“不可能。”

“哈哈,我和你說笑。我要的不過是一條活路罷了,我相信你有辦法瞞過我那皇侄兒的耳目,送我一家三口遠離京城。”

朱慕昭閉目思索了片刻,微微點頭,算是答應了他的要求。湘王一身輕鬆地坐回去,提壺給他續杯,朱慕昭卻無心再留下品茶,深深望他一眼便走。

餘舒站在牢房門外,等到他出來,她抬腳跟上,一路無言回到了太曦樓。

“太書真地要放湘王離京?”她剛才在牢房門外聽得一清二楚,湘王可謂是真人不貌相,他居然比皇帝都要清楚大安朝背後埋藏的秘密,他能手眼通天,卻沒有成功謀反,隻能說是他差了一點運氣。

“若是他所言不虛,放走他又何妨,”朱慕昭的心情並不如他表現出的平靜,哪怕湘王異想天開造出的那一具天命太骨不一定有用,他都要將它得到手。

“湘王不足為患,”朱慕昭揉著眉心,麵露倦容:“我擔心的是東菁王,據我卜算北方戰亂將至,國喪過後,想必薑懷贏會有一番動作,他麾下二十萬虎狼之師,倘若傾巢出動,有雲華和左輔星相助,叛軍總有一日會攻打到京城。皇上還是太過年輕,就算有司天監輔佐,未必能鎮壓得了東菁王。”

他抬頭看著餘舒,鄭重其事地對她道:“我不強求你尋回景塵,但你有機會,一定要奪得《玄女六壬書》,你需時刻謹記著——司天監與大安共存亡。”

餘舒屈膝跪在他腳邊,“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朱慕昭欣慰地點點頭,疲憊的身體靠近進椅背,“你去吧,我休息一會兒。”

餘舒頷首告退,走出太曦樓,她獨立在煙波繚繞的九曲橋上,眯眯眼眸,望著天邊西沉的紅日,晚霞映在她的臉龐上,將她眉心那一道朱砂渲染得鮮紅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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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遣散先皇留下的後宮,凡是育有子女的妃嬪,皆都送出宮去頤養天年,沒有子女傍身者,皆都送往龍泉縣守陵,最後不過是一個孤獨終老的結局。

先皇後瑞氏榮升皇太後,從棲梧宮移居慈寧宮,而新帝生母皇貴妃薛氏則被奉作西太後,從鍾粹宮換往環境清幽的紫薇宮,就在太廟西側,據聞是薛太後生產十九公主時傷了身子,需要靜養,所以選了這麼個偏僻的角落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