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飛快地伸出手蓋住了鏡子裏的自己,慢慢地調整呼吸,恢複冷靜。她分心地想到:兆慶帝駕崩了,大提點應該很快會用得著她了。
朱慕昭從外麵走進來,看到的就是她坐在鏡子前麵發呆的樣子。他停在門口,皺眉道:“怎麼下床了,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
餘舒不慌不忙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紗巾又係回額頭上,轉身說道:“我睡了十幾天,已經睡夠了,您準備幾時讓我回家?”
朱慕昭背著手走進來,站到了窗邊,瞭望整座司天監。“聖上昨夜殯天了。”“我已經聽說。”
“太子明日回京,到時我要你出麵指證薛淩南的罪狀,你肯嗎?”他回頭看她,等著她做出正確的選擇,是要站在司天監這邊,還是對麵。
餘舒輕輕扇動著睫毛,諷刺地勾起嘴角:“您要我指證他什麼呢,是他加害景塵,還是他濫殺無辜,再不然就是他刺探皇室秘辛?這些我都可以作證。”
大提點並不是真的需要她做人證,他是要借此機會讓她和過去徹底一刀兩斷,他把磨好的刀子遞給她,讓她捅薛家最後一刀,從此不再動搖。
半個月前她從噩夢中醒來,頭腦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醒,籠罩在眼前重重迷霧撥開,她突然開竅了一般,把什麼都看得明明白白。
她知道大提點想把他的位子傳給她,不僅僅因為她是破命人,更重要的是他看出她和雲華的兩個兒子都有羈絆,因緣難消,他認為她可以代替他尋回《玄女六壬書》,更甚者,有朝一日她會心甘情願地孕育天命太骨,登上權力之巔。
“你考慮好了嗎?”朱慕昭盯著她平靜的雙眼,卻沒有從中看到任何猶豫。
“這有什麼可考慮的,”餘舒扶著桌角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同他一起透過窗欞望著宛若九宮迷圖的司天監,“倒是太子,您不怕他包庇薛家,不肯治罪嗎?”
朱慕昭滿意地露出笑容,道:“我和太子私下談過了,司天監會保住他的皇位,丟掉薛淩南這枚棄子,不足惜。”
餘舒思索片刻,便猜到了始末:“您故意留在華珍園,就是為了和太子談條件嗎,他怎麼會答應?”太子和薛家綁在一條船上,要不是薛淩南和湘王使力,他根本做不了太子。
“你覺得我是怎麼說服他的?”
餘舒閉了閉眼睛,道:“太子疑心重,又是個薄情寡義之人,您隻要告訴他,薛淩南和湘王暗中勾結,哪怕他將來做了皇帝,恐怕也是為他人作嫁衣。除此之外,您一定還告訴了他《玄女六壬書》的秘密。”
朱慕昭向她頭去一個讚許的目光,說道:“薛淩南和湘王棋錯一著,他們都瞞著太子《玄女六壬書》的存在,而我告訴太子,司天監尋回了遺失的《玄女六壬書》,還騙他說,祭祖那日我帶著下任大提點開壇做法,卜算出他就是真龍天子,所以就算沒有薛家,他一樣可以坐穩皇位。”
“他信了?”
“為何不信呢。”哪怕疑似謊言,隻要互惠互利,就沒人會試圖去拆穿它。
“蓮房,”朱慕昭叫著她的易號,轉過身背對著窗欄,語氣悠長道:“我把路都給你鋪好了,接下來是怎麼走,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說罷,他輕拍她的肩膀,邁步離開了。
餘舒佇立在窗前,目送他的身影走下九曲橋,雙眸幽光閃爍,無聲低喃道:“但願君心似我心,最好不相負。”
* * *
餘舒是坐著肩輿被人抬進大理寺的,其實她已經可以下地行走,大提點卻要她裝成重傷未愈的樣子,故意作秀給人看,朱青玨為此把她從頭到腳包紮了一遍,大熱的天,讓人看著她就胸悶氣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