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以為,派兵渡海遠征東瀛,當真是一件手到擒來的易事嗎?”
劉曇沉思,似從薛睿的話中得到了啟發,不等他想個明白,就又聽到薛睿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國之安逸,日久而生怠,戰是必戰,卻不是時機。”
劉曇幾乎脫口問道:“現在不是時機,那等到何時才是呢?”
“嗬嗬,”薛睿忽然收起了正色,轉著扇子自娛地說:“我乃淺見,殿下聽聽便罷,無需當真。”
劉曇心有疑惑,但是不願在薛睿麵前露了相,於是笑笑,轉移了話題:“表兄這柄扇子筋骨分明,一見就不是俗物,不知從何處收來的?”
薛睿翹著嘴角道:“得人所贈,是我心愛之物。”
景塵一直默默旁聽,餘光掃到薛睿手中扇柄末端懸掛的紫晶扇墜,突然出聲道:“小魚送的嗎。”
薛睿回望他一眼,麵上笑容收斂,點頭道:“是她送的生辰禮物,說是可以驅邪。”
景塵看到薛睿愛不釋手拿著那柄扇子,他五感敏銳,自然能察覺到那扇上的陽木之氣濃厚非常,乃是一樣寶物。
景塵對薛睿的感覺有些複雜,一方麵,他是餘舒的信賴有加的大哥,景塵感謝他對餘舒的種種照顧,一方麵,景塵又忍不住忌憚他,這個人清楚地知道他們的底細,並且同樣見過了雲華,他不敢確信他是不是守得住這個秘密。
萬一他泄露了什麼,或者心懷不軌,頭一個受害的就是餘舒。
“她十分在乎你這位兄長。”景塵心道:所以你千萬不要辜負她的信任。
薛睿揚了下眉毛,想說什麼,礙於劉曇在場,就忍了回去,心想:她原本也十分在乎你,卻被你辜負了。
最終隻是回了一句:“我知道。”
她的好,我如何不懂呢。
劉曇看不懂他們兩個打啞謎,既然提起了餘舒,就把話題帶到她身上,道:“說來蓮房姑娘到坤翎局有三個月了吧,等到她過了考核,就能上朝議政,到時候要好好地恭喜她一下。”
“快了,”景塵身為餘舒的直屬上司,很有發言權:“今日大提點向我詢問餘舒的任期,應該最近幾天就會安排她考評。”
坤翎局的考評分作兩部分,三司兩局的主事官由大提點親自主持,太承司從旁監督,餘下則由各個部門的主事官自行負責,太承司保有檢舉的權利,避免徇私。
餘舒是在水陸大會前日正式上任的,算一算將滿三個月,就要接受身為易官的頭一次考評,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考評,這關係到她是否能夠繼續待在現有的位置上,以及取得上朝議政的資格。
上朝麵聖,參與國事,這是仕途的一道門檻,多少官員埋頭苦幹一輩子,都止步在午門之外,終身不得機會。
邁上這層台階,才有更大的機遇,才能謀取更大的權利。
“想必沒什麼問題,”劉曇說道,“小師姑就在太承司擔任少卿,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出意外她是能通過考評的。”
自己人,嗬嗬嗬。
這話也就不明真相的劉曇說得出口,景塵和薛睿互相看了一眼,各有擔憂,景塵是懷疑水筠存心要針對餘舒,薛睿則是知道餘舒有多厭惡景塵的師妹。
說話間,戲台擺好了,下一出是名叫《遊俠兒》的武戲,劉曇喜歡,上來那武生舞了一套劍法,劉曇抬手便賞了一錠金子。
薛睿看了一會兒,尋著由頭離席,景塵更沒興趣看這些“花拳繡腿”,也到外頭去透氣。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鬆柏樓與芳草閣之間架起的天橋上,明月當空,對麵樓上猛地爆發出一陣喝彩聲,惹得兩人側目,隱隱聽去,似是大廳有人正在說書。
薛睿和景塵本來無話,但是景塵耳力好,側頭聽了片刻,微微一笑,回頭道:“在講水陸大會的事,說到的小魚智破東瀛使節詭計,在豐慶宮外呼風喚雨。”
剛剛說完,他神色一動,猛地皺起眉頭,不等薛睿說話,便一轉身大步走向對麵樓閣。
薛睿被他這突兀的舉動弄的一頭霧水,遲疑了一下,選擇跟了上去。
穿過層層隔音的帷幕,眼前燈火大亮,兩人走到二樓的回廊上,尚未站定,就聽樓下一片喧嘩中,一個刺耳的聲音放肆地大喊道:
“沒聽清?那我就再說一遍好了,什麼狗屁的女算子,女仙人,其實就是個放蕩無恥的臭女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