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場比鬥,耗費了餘舒太多精力,薛睿走後,她就回到臥房倚榻小憩,隻是淺眠,躺了半個時辰便叫丫鬟進來端茶。
披著衣裳,餘舒坐在妝鏡前讓芸豆給她重新梳理頭發,手端著一碗蓮藕湯,看著卷簾明紗窗外降下的夜色,懶洋洋地問道:
“外麵還有多少客人?”
正在鋪床疊被的小蝶轉過身,回話道:“奴婢上來的時候才瞧過,前頭樓下大半席都滿著呢,廚房一直在上酒上菜,沒斷過,聽掌櫃的說,他們八成是等著姑娘再露一麵呢。”
酒宴從中午延到晚上,來赴宴客人卻沒走幾個,這倒也稀罕。
“還有,姑娘,公子剛才走不久,說是有要事要辦,讓奴婢叮囑您別忘了再去送一送樓上的幾位大人。”
睡醒一覺聽說薛睿走了,餘舒並不奇怪,韓聞廣的野心已然暴露,作為知情者,薛睿肯定免不了摻和。
餘舒整理過後,套上外罩,帶著兩個丫鬟出了屋子,打算先在這樓上幾個雅間兜了一圈,見見被她涼了一個下午的貴客們。
一走到隔壁房門口,就聽到裏麵有人正在繪聲繪色地講話,餘舒湊到的門邊側耳一聽,卻是馮兆苗——
“...當時你姐姐便往椅子上一坐,根本就不看那位老算子的臉色,對那幾個手下敗將說:要不就向姑奶奶認輸,要不就趕緊滾蛋!”
聽到馮兆苗尖著嗓子學她說話,餘舒嘴角抽了抽,推門而入:
“我原話是這樣說的?”
屋內眾人齊齊轉頭,看到餘舒本人,正一腳踩著椅子表演到興奮處的馮兆苗好死不活地停頓在那裏,一手叉腰,一隻手還指著坐在板凳上聚精會神聽故事的餘小修的鼻子。
餘舒兩手抱臂,睨著他,“繼續啊,姑奶奶看著呢。”
馮兆苗一臉尷尬地把手縮回去,撓撓頭,賠起笑。
“噗”地一聲,辛六捂起嘴,秦月柔也忍俊不禁,餘小修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來,跑到餘舒身邊拉住她,仰頭看她,眼裏閃閃發亮的都是崇拜。
“姐,我聽馮大哥講了。”
餘舒屈指彈了下他額頭,問他跑哪兒玩去了。
餘小修立即鬱悶了一張臉,“胡天兒拉我去街上瞧扮皮影戲的,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餘舒環掃屋裏,沒見胡天兒的人影,於是問他,才知道胡小公子被家裏來人接走了。
看著他們姐弟兩個說話,辛六和秦月柔互視了一眼,前者便尋了個空當插話道:“蓮房,明日書苑就開學了,月柔也是今年剛到太史書苑進修,不如明天我們三個一道,相互有個照應。”
餘舒看她們一眼,瞧得出這兩人是在朝她示好,想想她今天把韓聞廣給惹了,往後要在太史書苑立足,確實要找幾個同伴,於是便點頭答應:
“明日辰時,我們在書苑前門見麵。”
似辛六和秦月柔這等世家出來的女孩兒,哪個不是多長了心眼,今日下午她們作壁上觀看餘舒的熱鬧,隻怕她多心想歪了她們,此刻見餘舒肯接受她們的好意,頓時眉開眼笑。
時辰不早,她們即已見過餘舒態度,便放心地告辭離開,馮兆苗和另外一位公子是騎馬來的,便一道護送兩個姑娘走了。
餘小修明日要上早課,餘舒找著正陪友人的賀芳芝和裴敬,剛好他們要送朋友,便讓餘小修跟著一起先回家去了。
餘舒接著又去見了今日來的一些朝中官員,以茶代酒淺談幾句,聽了不少讚譽,將人一一送走,最後才到前樓大廳裏,敬了諸位來客一杯酒,至此賓主皆歡。
客人們似乎是不想兩頭得罪,畢竟以韓聞廣的地位不是能夠隨便非議的,而餘舒這個女算子氣勢又盛,於是這期間倒是沒一個人提起下午的比鬥,餘舒樂見如此。
一直到將最後一個客人送走,餘舒站在大廳中,叫了林福到跟前問話:
“道子可曾派人來過?”
問這句話的時候,餘舒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她這一天都在等著景塵,然而直到宴散,他都沒有露麵,實際上,前幾天她到公主府送帖子,便隱約猜到他可能是在躲她。
林福搖搖頭:“不曾有人來,”接著又一拍手,急忙從袖子裏掏出一封書信給她,“瞧小的這腦子,這是夏江姑娘叫人送來的。”
除了景塵,夏明明今天也沒能到場。
這兩個人是最初陪伴餘舒闖蕩京城的,感情深厚不言,今朝她一舉登高,改頭換麵時候,卻恰恰缺席了兩者。
餘舒心中空落落的,接過那薄薄的信封,環顧這座人去樓空的酒樓,隻見有幾個夥計打掃殘羹冷炙,彌漫著喧囂過後的冷清,可笑她還站在白日大殺四方的位置,卻走空了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