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便至月末,餘舒將酒宴定在這一日,忘機樓眾人提前幾日便開始準備,大量的食材和美酒,調好琴律琵琶,擦淨了門窗拐角,務必不能叫自家的管事姑娘在這一天掉半滴麵子。
餘舒早晨從家裏出門,隻帶了一個丫鬟芸豆,賀芳芝帶著餘小修去了醫館交待事情,遲些時候和裴敬一路去酒樓。
忘機樓今日不迎外客,昨天晚上便在門前豎起紅牌子,免得第二天來多了客人堵門口。
“姑娘,到了。”劉忠送餘舒來往過幾次忘機樓,已經熟的路,很快便將馬車停在正門口,這樣的好日子,是要避忌從後門走的。
餘舒利落地提起衣擺跳下馬車,玉扣箍發,馬尾高束,露出日漸豐潤的天庭,精光蓄蓄的雙眸,一身精幹的杏紅色束腰窄袖,外加一件手工精湛的銀絲大罩衫,大開大合的衣擺處繡著陰陽魚圖,是秦氏前日送的。
掌櫃林福正站在門口指揮夥計擺正一隻歪扭的燈籠,見餘舒來了,忙堆著笑臉上前問候。
“姑娘大喜,今日好精神呀。”
餘舒心情很好地伸手拍拍他肩頭,“給我端份早點上樓,有鹹粥最好。”
吩咐過,便帶著芸豆進了後樓。
早飯用後,餘舒洗手漱口,趁著宴請的客人到來之前,讓林福拿來賬簿過目,做一做這個月的外帳。
薛睿從衙門早退,回家更衣後才到忘機樓,聽說餘舒早到了,便上樓尋她,推門進到雅室,隻聽到一連串脆響的算盤珠,轉頭便從書房門口看到她一身寬袍,精骨翼翼地坐在書桌後,神情專注地低頭寫算,隻露出一對飛揚的眉角,光潔飽滿的額首,別有一番動人的神韻在裏頭。
見她沒有察覺他的來到,薛睿麵容溫煦地輕步走到書房門口,抱臂端詳著她此刻精幹的樣子,不經意回憶起一年前在揚州,遇上那個穿著半舊不合體的少年,明明無奈落魄,卻洋溢著自信坦然的笑容。
“嗬。”
薛睿不禁一笑,驚動了正在算賬餘舒,從賬本裏抬頭,見他立在門口,下意識便朝他揚起笑臉,聲音輕快道:
“大哥何時來的,也不叫我。”
薛睿被她如昔的笑容恍了一瞬,心頭波動,溫聲道:“看你在忙,我怕打擾。”
頓了頓,又輕責道:“怎麼今日還做這個,有空不歇歇精神,等到宴席一開,有你忙的。”
“哈哈,我身強體壯的,有什麼應付不了,”餘舒嘴裏這麼說,手上還是放下毛筆,卷起袖口到盆架邊洗淨油墨,一麵擦手,一麵扭頭和薛睿說話。
“明日初一,官主不利,在北禍東,有失竊之兆,你有什麼緊要的物事,當心莫丟。”
薛睿走過來翻看她做的那本假賬,聽到她的提醒,點點頭,分心記住,倒是沒有將她的話當成耳旁風。
“你的字何時要抽空練一練,這樣拿不出手,現在罷了,日後要給貴人算卜,未免有失端重。”
餘舒聳聳肩膀,“哪裏有空,先應付著吧。”
薛睿放下賬本道:“這回請柬上的字卻寫的漂亮,是上回從供人院帶走的那個伴讀?”
“嗯,是白冉寫的,你也覺得他字寫的好看吧。”
薛睿點頭,麵上閃過一絲疑竇,道:“筆力緊穩,是他這個年紀鮮有,縱有天賦,也要練個七八年頭。”
照這麼算來,白冉三四歲啟蒙便開始練字了,那可真夠早的。
“他不是大家族的公子嗎,早慧也該的。”餘舒並沒多想,反而覺得給餘小修挑的這個伴讀很好,沒半點大戶出身的惡習不說,還得體懂事,又有眼色。
兩人移步到外間喝茶閑聊,不多時,賀芳芝和裴敬便到了,趙慧產日將近,不便挪動,秦氏便作為女眷帶著兩個侍婢出麵招呼。
快到中午,前麵稟報說有幾位客人先到了,餘舒和薛睿才整整衣服,下樓去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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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今日這樣的場麵,來的人身份有高有低,餘舒一個人空有頭銜難免應對不足,有薛睿這麼個京都有名的薛大公子陪同,便顯得氣派許多。
先來的一撥客人,除了鄰裏,便是熟人,當中辛六竟是最早到的一個,隨行還有一位陌生的小姐,模樣纖纖溫柔,眼神卻明朗十分。
薛睿見到女客,便自覺朝一旁避開,並不上前唐突。
辛六讓丫鬟將禮盒放下,上前親昵地挽住餘舒的手,環顧著裝點奢雅的酒樓,指著帶來的那一位,笑語連珠:
“這是秦世家的小五,秦月柔,因為仰慕你這位女算子,聽說我有請柬,便厚著臉皮求我帶她來了,你要是不高興,咱們就把她攆走。”
那位秦家小姐偷瞪了辛六一眼,走過來對餘舒揖手施禮,低眉道:“見過女算子,不請自來,望勿嫌我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