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耳熟的古人名字,餘舒又不禁聯想到這大安朝的來由,記得她初來乍到時,曾在義陽城一間書鋪裏聽過一位老掌櫃講史,說的便是宋朝滅亡後,金人侵入中土,一場暴政使得民不聊生。安武帝從亂世而出,揭竿而起,號召大軍,率領一幫能人異士,驅逐韃虜,平定山河,最後被擁立開國稱帝。
所以不存在餘舒記憶裏的大安,應是頂替了後來的元明兩朝存立於世的。
餘舒不知曆史為何有所不同,但是慶幸她是來到這個易學盛行的朝代,讓她能夠一展抱負,不被男尊女卑所埋沒。
* * *
餘舒從夏江別館離開,坐上馬車,讓劉忠往公主府走。
一到公主府前門的街頭,就讓他停下馬車,拴在樹旁,餘舒將懷裏的最後一張請柬拿出來,交待道:
“你拿著請柬,去求見道子,見到人以後便帶我的話,說請他那一日必定要到,不必說我來了。”
說完放下車簾,下一刻又掀開叫住他,補了一句:“若見不著人,也將請柬留下。”
劉忠人長得高大,卻不是個粗笨的,點點頭,便朝公主府大門走了。
大約一盞茶過後,人就回來了,餘舒見車簾掀動,抬起眼皮問:“見到人了嗎?”
“回姑娘話,道子不在府中,小的將請柬交給管事的,也把姑娘的話轉告了。”
餘舒揉揉眉頭,無力擺手道:“調頭回家吧。”
餘舒不知的是,就在她坐車離開後不久,公主府的管事便將那封請柬,轉交到正在溯嬅閣調藥的景塵手中。
景塵看過請柬,折好收進袖中,繼續將桌上的幾包藥材配好,交給仆人去煎煮,才轉身上了樓。
將至中午,水筠四肢軟軟地躺在窗下的貴妃榻上曬太陽,聽到走近的腳步聲,閉著眼睛道:
“是不是餘姑娘來過。”
景塵走到榻邊站定,冷清的雙目從窗口眺向伴樓的凝波小湖,沉默不語。
須臾,水筠輕歎一聲,轉過頭仰望他被日光照的俊逸鮮明的臉龐,整整七日,景塵一句話都沒有同她說過,她心中忐忑,卻不能任由他左右搖擺。
“師兄,你考慮幾日,可有了決定?是要斬這無緣情絲,還是繼續不顧師伯他們的性命。”
她聲音輕柔,話裏卻帶有一種不容妥協地警告。
景塵並不看她,凝望著那一口鱗波湖水,目光波動,嘴唇動了動,終於開口:
“一年前,我在義陽城外與小魚相遇,她是我下山之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也是被我引禍最多的一人。我離開義陽上路,走之前將我命煞計都的事如實相告,她也曾挽留,後來我遭人追殺,失去記憶,口不能言,在江上被她搭救,她明知我是禍,卻未有舍棄之心。她一路照顧,帶我這個又啞又廢之人進京,幾經險阻,幫我恢複武功尋回記憶,讓我過了一段安不知日的生活。此番情義,我還之不清,即便是師尊的渾天奇術,在我眼中,也不足彌補我對她的辜負。”
水筠清清楚楚地看見了景塵眼中愧疚,從小到大,第一次聽他吐露心事,然而卻是對一段她所不知的時光流連不舍,再一次提醒她景塵的道心曾動,讓她心中酸楚,嘴角釀出了苦笑:
“你若不辜負她,便要害了我們天師道太一宗,師兄,是情重,還是命重,你這還分不清嗎?”
景塵視線忽而一轉,落在她半是哀求的臉上,神情一冷:
“你既知命重,緣何還要暗算害她性命,師父師伯們是命,她一人難道就不是命嗎——仙道貴生,你修道十載卻連這點體悟都沒有,便是僥幸逃過死劫,添上福祿,也難修正果。我若不重情,也不必因你之過錯左右為難,無顏見她,我若不重情,也不必因你之要挾進退維穀,你要我斬斷情絲,我是不是先要將這同門兄妹之情斬斷再說。”
水筠臉上血色霎退,片刻便成紙白,不敢相信這樣絕情的話是從景塵口中說出,她心中委屈,然而迎上景塵冷冽異樣的目光,卻什麼話都說不出,隻能澀澀地輕喚了一聲“師兄”。
景塵見她神情哀愁卻不覺有錯的樣子,閉目轉開視線,眼不見心靜,呼吸平複了胸口那股熟悉又陌生的煩躁,腦中晃過餘舒單薄而直挺的身影,背握起手,慢慢道:
“不論如何,我都要見她一麵,當麵與她道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