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一個人在屋,餘舒搬了小馬紮蹲在火爐邊上,燒龜板。
她是實在沒法子了,轉眼景塵失蹤了十多天,她找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沒能逮到他的人,雖有薛睿和裴敬幫忙打聽,但她始終放不下心,不知道景塵的生辰八字,沒法子計算他的安危,隻能用這最古老的占卜方法,好歹卜一卜他現在是否平安。
龜卜的方法說來很簡單,火灼龜甲,從甲上裂紋來看吉凶,不論何種心願、目的、要求,都可得到啟示,《龜策傳》一書上是這麼說,看起來容易,但真要卜算,關鍵還得看龜甲的好壞。
尋常小龜背殼,幾乎不能拿來用,至少也要上二十年份的,才有一點準頭,往後每長十年,便多半成準,又以白頭龜、赤尾龜、黃腳龜三種龜板最準,往往二十年份的一個龜板,就能賣上百兩銀子,燒一回就作廢了,不是有錢人,還真玩不起這個,是以雖然龜卜能求萬事,卻少有人依賴它,畢竟那百年的王八可比易師要難找多了。
餘舒買的這個,三十年份勉強有準,隻是相對來說也不好燒,她小心翼翼烤了快半個時辰,才見裂跡,發出“卜卜”的響聲。
將燒好的龜板用鉗子夾到燈底下,餘舒仔細觀察上麵紋路,不難看出卦象,分辨出最明顯的幾個象字,記在紙上,再去對應書上龜卜口訣,折騰了半天,僅隱約得出一個推測——景塵現在平安無事。
至於這推測主要是由著卦象,還是由著她的心情,就隻有她自己清楚了。
反正餘舒是安心了不少,收起作廢的龜板,滅了爐子,洗洗手上床去睡覺,心想著明天再去買一塊,算算景塵身在哪個方向,好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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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餘舒去了忘機樓,薛睿將幾本賬目明細拿給她便匆匆走了,餘舒花掉半日的工夫,把忘機樓的賬目查看清楚,關於飯菜酒水的價格,每個月采買的額度,包括稅錢,還有一群員工的開支,林林總總。
餘舒上輩子沒搞過經營,但她在精算師業內小師姐的名頭不是白叫的,尤其是做保險練出了一雙火眼金睛,翻過兩遍賬本,就瞧出來幾處漏子。
其一,酒樓每個月采買的流動資金是一千貫,若不足可補,若多餘則上交,這些全由林福一人負責。
采買的活兒,油水豐***給一個人本來就有風險,再加上食材和鍋碗瓢盆的價錢,沒有個具體的規定,是多是少都是一個人說的算,這林福要不貪還好,稍有點貪心,一個月克扣個一二百兩銀子,那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
其二,稅金這一塊,一共有三種,一是地稅,二是人頭稅,三來就是經賣稅了,這地稅是看地皮,似薛睿挑這繁華街道,每月要交五十貫錢,雙月交付,人頭是店內雇工的總數,一人按一兩收,一個月就是十五兩,最後是經賣稅,也就是所謂的交易稅,要按照酒樓的賬本,抽取收入的三十分之四,差不多是十三個點的稅,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這些都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餘舒找來了兩個賬房先生問話,發現他們一起負責總計每月的賬目開支和盈利,卻沒有一個負責做明賬的!
所謂明帳,說白了就是假賬,通常做生意的都是兩本賬,一本給官瞧,一本自己瞧,這古代沒有發票,賺多賺少全看賬本,再是方便做假賬不過,餘舒就不信,古人會笨到這種程度,不知道弄出來兩本賬。想必多的是商人鑽這漏子,而薛睿這麼大的生意,卻沒個安排,這一個月得多交多少銀子啊!
餘舒打發了賬房先生出去忙,放下賬本,心裏直犯嘀咕,摸不準薛睿這是壓根沒打算占稅收的便宜,想清清白白地做生意呢,還是他另有打算。
“姑娘,飯菜做好了,您是到前頭去用飯,還是給您端上樓。”房門外傳來林福的問話聲。
餘舒並不怎麼餓,她坐這兒一個上午,小蝶小晴至少來送過三回茶點,因太過好味,賣相又精致,她一不小心就多吃了幾塊。
但飯做好了,不吃又浪費,借機看看這家酒樓菜色也好,餘舒這便起身去開門,對林福道:
“不用麻煩,我到前麵吃。”
酒樓還沒開張,大過年的關著店門,前樓很清靜,東邊一張酸棗木大圓桌上擺了一桌子的菜肴,竟不下十六七道,珍饈百味,雞鴨魚蝦盡有,鹿肉貉子,最招眼的是一隻白瓷盆裏煮的一整個兒大老鱉。
餘舒咧咧嘴,衝林福道:“怎麼做了這麼多?太高看我的胃口了。”
林福笑道:“公子爺昨天交待,要把酒樓裏的招牌菜色都做給您嚐嚐,這是桌子擺不下,後頭廚子還有七八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