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的,鼻尖上飄落了一點冰涼,她抬起頭,看到灰藍一片的天空中,散漫的一點一點白色銀光。
下雪了。
一片兩片落在她額頭上,化開,她低下頭,腦袋暈眩了片刻,裹緊了衣裳,繼續朝前走。
這是入冬第一場雪,頃刻間便下大了,飄飄灑灑地鋪在地上,她腳下的路,逐漸成了一片白色。
她腦子裏混混當當的,被凍得有些發蒙,恍然間聽到有誰在喊她的名字,抬起頭,睫毛被雪覆住,眨眨眼睛,模糊看到前麵不遠處的雪地裏,站著一個白色的人影,撐著傘,在白茫茫的大雪裏,大步向她走來,雪地被踩的“嘎吱”作響。
她心頭一喜,高喊了一聲“景塵”,便朝那人衝了過去,隻是還沒有跑幾步,腦袋便是一重,向前栽倒在了地上,隨後眼前黑了黑,就沒了知覺。
“阿舒!”
薛睿等在趙慧家門前街上,打遠就認出來那頂雪走來的是餘舒,看著她朝前跑了幾步突然跌倒,嚇了他一跳,急忙跑上前去,丟了傘,蹲身將雪裏的人扶起來,靠在懷中一看,隻見她青著一張臉,嘴唇發紫,眉毛眼睛沾著一層雪花,整個人好像是被凍僵了,儼然是暈了過去。
“阿舒、阿舒?”薛睿搖了搖她,有些慌神,伸手在她額頭上一碰,燙的嚇人,當機立斷扯下肩上裘絨披風,將她裹住,打橫抱了起來,掉頭跑向趙慧家,顧不得被趙慧認出他來,闖進了門裏。
* * *
餘舒傍晚還沒回來,趙慧擔心不已,後悔沒有強拉住他,餘小修和賀芳芝一起出去找人,她就等在坐前廳裏等候,冷不丁聽著院外有人喊門,一串腳步聲,門簾便從外麵被人頂開了。
“呀!”乍一瞧有個陌生男人進來,小丫鬟芸豆驚叫了一聲。
趙慧比她要眼尖,看見了那人懷抱的餘舒,慌忙起座上前,“這是怎麼了,小餘!”
她再一抬頭,看見了薛睿,燈光下,一張臉煞是眼熟,隻靈光一閃,脫口道:“你、你——曹掌櫃?”
薛睿草草點了點頭,顧不得和她多解釋,沉聲催促道:“她這是凍暈了,快去燒一桶熱水,再煮一碗辣湯,臥房在哪兒?”
趙慧連忙使喚了丫鬟去燒水,引路將薛睿帶往餘舒的臥房。
薛睿將人放在床上,同趙慧一齊將餘舒外麵潮濕的棉襖解下,將兩床被子都蓋在她身上,把人捂了個嚴實,又扭頭在屋裏找到爐火,搬到床前來,引火燒炭,一串動作,不帶停歇。
丫鬟端了熱水進來,趙慧手忙腳亂,差點打翻了臉盆,還是薛睿鎮定,他也不嫌燙,整個手浸了滾燙的熱水擰幹手巾,給餘舒擦幹淨臉,再等廚子端了現成的辣薑水過來,捏著餘舒的腮幫子,掰開她的嘴,硬是灌了她半碗。
“咳咳,”餘舒半昏半醒,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景塵”,薛睿眼底一寒,隻當是沒聽見,拇指擦去她嘴角溢出的水漬,將碗放下,給她捂好了被子,扭過頭,詢問趙慧。
“這是怎麼一回事?”
趙慧此刻是六神無主,顧不得多想“曹子辛”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來,一邊看著床上餘舒,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
“景少俠不見了,小餘出去找了一整天。”
答完又想到曹子辛不知道景塵是誰,正想解釋一下,就聽他問:
“景塵?”
趙慧一愣,“你認得景少俠?”
薛睿點點頭,臉色說不上好看,“認得,之前見過幾次,你說他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趙慧一聽,就知道餘舒此前便同曹子辛見過了,因在義陽做了幾個月的鄰居,心知曹子辛的人品,雖說是納悶,但她沒多隱瞞,答道:
“景少俠此前就住在西邊院子裏,今早上起來,突然不見了蹤影,小餘擔心他出事,就悶頭出去找了一整天,我怎麼勸她也不聽,唉。”
薛睿是何等的精明人物,一聽這話,便嗅出了不妥,三言兩語,就從趙慧口中探得了景塵此前失憶的事情。
這便明白為何他之前久住餘舒家中,不得離去,原是如此。
清楚了這一層,薛睿再回頭看著床上昏昏沉沉臉色煞白的餘舒,感覺到心疼之餘,又不免氣鬱,他竟不知,這丫頭何時成了爛好人。
怎就對他一個沒心沒肺?
忽然想起他臨走那天晚上,她拒絕他時說的話,那一句“喜歡的人”,讓他耿耿於懷,當初隻以為是托詞,現在看來,倒是真的了——
薛睿攢起一對濃眉,心情說不出的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