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小修挨打後,就發起了熱,紀家連個大夫都沒有給找,餘舒被紀孝穀派人盯著出不去,就使劉嬸避開人到長門鋪街上去請賀芳芝。
傍晚的時候,賀郎中跟著劉嬸趕到了紀家的雜院,因他之前就給重傷的餘舒看過病,後來又一直上門為趙慧診治,故而對餘舒姐弟兩個的情況有幾分明了,如今見到餘小修好端端被打成這樣,腹中雖有疑問,但還是先看了餘小修的傷勢,打開隨身的藥箱給他換了外敷的藥膏,又開了內用的藥方。
餘舒沒有多解釋餘小修挨打的事,讓劉嬸到門口守著,給賀芳芝鞠了一躬:“賀郎中,我和小修這樣,眼下是出不去紀家了,但我慧姨尚且病中,隻靠鄰人照料,我實難放心,還請您走一趟,幫我向慧姨報個平安,暫代我照拂她一二,餘舒不勝感激,來日必報您恩情。”
賀芳芝聽聞過餘舒的事,知道她同趙慧本無親戚,卻在危難時不舍不棄,對這孩子的重情重義本就欣賞,見狀,隻是一猶豫,便伸手虛扶她:
“快起來,我答應你就是。”
餘舒沒讓賀芳芝告訴趙慧說餘小修挨了打,隻請他尋個借口,安撫了趙慧,又將身上所剩不多的銀兩全拿出來相贈,賀芳芝拒不接受,最後餘舒隻好隻給了他這次診金和藥費。
“煩勞賀郎中幫我去泰亨商會總館送個口信,說我有事這幾日不能去,還有把這個交給裴總管。”餘舒掏了懷裏記錄天氣的小冊子,撕了記錄有最近五日天氣的那兩張下來,折起來遞給了賀芳芝。
賀芳芝沒看是什麼,就收了下來,劉嬸送他從後門離開,去醫館抓藥,餘舒拿手巾拭了拭餘小修脖子上的汗,端了水盆出去換水,看到傻站在院子裏的秋香,腳步一頓,就把水盆給了她。
“去打盆水。”
“哦、哦。”
餘舒折回屋裏,坐在床邊上看著餘小修烏朦朦的後腦勺,手背貼在他滾燙的小臉上,餘小修腦袋輕輕動了動,更靠近她的手,他做了一個下午的噩夢,斷斷續續的囈語和痛吟,這會兒總算安穩地睡著了。
餘舒看著手指上黑乎乎的指圈,想到了青錚道人,心情十分複雜,事出突然,當時她沒有反應過來,現在靜心想了,她今朝處境,難道青錚就沒有算出來嗎?
恐怕他是心中有數,還推波助瀾了一把,借著買紅繩,把她送回了紀家,不然義陽城那麼大,怎麼偏偏紀孝穀就在孔家易館裏等著她。
餘舒不相信青錚是故意將她送入虎口,可他偏偏這麼做了,原因是什麼,餘舒暫時沒有心情深究,但是她知道,現在要靠青錚脫困,是不可能了,有趙慧命危一事在前,她十分肯定,在這件事落幕之前,青錚不會再露麵。
那她就要另想辦法,甩掉紀家。
劉嬸還沒買藥回來,紀孝穀就派了人到雜院找餘舒,餘舒留下了秋香照看餘小修,跟著來人去了。
前一刻還是土牆棚屋,昏燈冷壁,穿了幾堵牆就來到了朱簷琉瓦,窗明幾淨的地方,紀孝穀在西跨院一間穿廊子的飯廳裏見了餘舒,她去到時候,他正在用晚飯,手指夾著紅竹條的筷子,夾著菜送入口中,一桌子菜肴,紅紅翠翠,拿荷邊兒的青瓷一盤盤裝了,看一眼便引人口欲,而餘舒瞧見隻覺得胃裏惡心。
她知道紀孝穀不覺得什麼,在他眼裏頭,他們姐弟兩個,大許隻是紀家養出來的兩條狗,因為施舍了幾頓飯,養了一陣子,可以拿來打著出氣,也可以拿來當贈品附送。
紀孝穀拿起手邊的白絹巾擦擦嘴上的油光,又接一口茶漱了漱嘴,吐在腳邊的痰盂裏,口裏清爽了,才抬頭看向餘舒,先端詳了她的臉色,很滿意從她臉上看到了幾分白天沒有的馴服。
“想通了嗎?”
“想通了。”
“好,”紀孝穀笑了笑,他眉毛長的彎彎的,笑起來給人一種和氣的假象:
“我知道你心裏頭肯定要記恨我,不過沒關係,我不會和你一個孩子一般見識,我瞧著你是有幾分聰明在,好好想想就知道,那薛家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高門,真能進得了那樣的人家,對你來說不見得是件壞事。今天晚了,你回去好好睡上一覺,薛家已經來了人,明天我會派人去教你該有的規矩禮數,你好好的學,沒準後天我就會帶你過去給人瞧,不出差錯,這門親事是訂了的,但萬一是你耍滑頭,讓我們紀家丟了人,壞了這樁婚,什麼下場,我想你應該清楚。”
餘舒抬頭看著一眼紀孝穀,板著臉,悶聲道:“規矩我會學好,你的話我也會聽,不會亂跑,能不能不讓人盯著我,允許我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