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謀長一身正統的軍裝,同樣是短發,但已是灰色和白色相糾結,與歲月大軍的交戰仍在持續著,但收效甚微。他老了,微見凸起的小肚子,低頭時下巴處若有若無的肉墊,已清晰的顯示著老人的兩個極端。
他沒有起身,精神矍鑠地慵懶在椅子上,少了分年輕人的脆勁兒,到多了些歲月積澱下來的沉穩。麵部線條極盡溫和自然,仿佛在座的不是即將出征生死未卜的戰士,而是凱旋歸來的英雄。老者的姿態衝淡了充斥滿屋子的殺伐之氣,如一向導給在座的隊員們那盲目的憤怒引導它該有的方向。
冷靜!
“我也簡單地說幾句。這次的任務不同於前些日子的各項艱苦訓練,是一次總體的結合。考驗的危險係數極高,難度大。當然,你們中的某些人早已經曆過戰場的洗禮………”他說著,眼神若有若無的向著曹元和李澤的方向掃來:“那時,你們唯一所憑依的知識相互間的信任與合作,自己的命是攢在你們自己手裏的,但千萬不能忘了,其餘六人的還怪在你們的褲腰帶上——生死與共!”
“當然,我們都是相互的。我們有選擇的權利,你們同樣也有放棄的權利,倘若在座的某人想退出,我不會阻攔,張隊長也不會。畢竟,這也許是掉腦袋的事兒。怕死,這沒什麼丟臉的!”
整個會場沉寂了一會兒。坐在李澤左手邊的一個長著女人相的小夥子有些坐不住了。他的左手按著右手,右手顫顫悠悠地想伸起,左手卻死命的按住。榮譽與生命的戰爭正在他的兩手間演繹。
李澤覺得他的動作很激烈,但不算大,至少沒有大到讓第三者察覺的地步。不過眼尖的參謀長還是捕捉到了這個年輕人的不正常。
“鍾明同誌,你有問題嗎?”此刻參謀長的聲音讓人聽起來好像充滿了誘惑。
鍾明的兩手出奇地停止了戰爭,安穩地擺在雙腿上,並神經質地挺直了身子,眼珠子在張國偉和參謀長的腦袋上劃了兩個來回,停住,果斷但內心虛弱地大喊了一聲:“,沒有!”
………
集合的地點是在簡陋但非常樸素的辦公室裏。裏麵擺著的同樣是一張環形的參議桌,但相比六人之前所見的都小上一號。桌上擺著厚厚的一疊紙,六支筆,一盞定時器和用密封袋包裹的資料。
全副武裝的六人被帶到了門口,卸下裝備,進了屋坐下。屋內,一個軍官似的人物端坐著候著,一臉的沉悶,說不上悲壯,但肯定含有那層意思。
一個文書樣子的人開始對著手裏的名單一億對上號。然後征詢似的看了軍官一眼,軍官點了點頭,熄滅了煙頭,一言不發地出去了。之後,文書將桌上的紙筆發給六人:“今晚就要上了,先前為了保密,將各位的通訊工具都收了。現在這裏有紙和筆,先寫著吧,有備無患!”
這一聲下來,雖然對死亡做了些準備,但大家頓時還是有些發蒙,不知所措的相互看了看。死神的指尖仿佛此刻已搭上六人的脖頸,就等著他老人家高興了。氣氛一時壓抑的讓人窒息。
文書顯然不是頭一回碰見這種場麵了,他抿了抿嘴,將定時器設定了半小時,之後什麼也沒說,把門帶上悄然地離開了。
曹元看著不斷變更數字的計時器,揪起筆就開始寫。畢竟是與死神打過交情的,寫著寫著也就進入狀態了。
之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二十分鍾後,李澤是第一個寫好的。不多,也就三張紙。他粗略地看了一遍後,拿起桌腳的打火機,把手裏的信給點了。一旁的年輕人看著就要阻擋,卻被仍自埋頭苦寫的曹元伸手攔住,苦澀地搖了搖頭。
沒一會兒,曹元小心翼翼地將信紙疊好,往封套裏塞。
“哪兒人?”曹元問了一旁剛剛想要阻擋李澤的年輕人。
“湖南佬兒,董誌飛!”他小聲地說著。將那封不知算不算得是遺書的東西在手裏顛來覆去,擺弄個不停,曹元使勁抓著他的手,報以一個肯定地眼神:“別緊張!”
誌飛停住,突然冒出一句:“我們真的會死嗎?”他的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見了,那些個沒寫完的停下手中的筆,靜靜地等待著下文。
李澤手中的三張紙都燒完了,小心地將地上的灰用腳搓散,緩緩而堅定地答道:“會!”
眾人的心頭猶如被李澤用特大號的錘子狠狠地敲了一記。
“那如果被俘呢?”鍾明弱弱地問道。
“我們不能被俘!”坐在誌飛對麵的那個一直沉默的兵斷然道。
“對!我們不能被俘!”曹元笑著看著強自鎮定的鍾明,以輕快的語氣說道:“到時,會有人幫你的!”
死寂………
三十分鍾剛好,文書走了進來。此時僅有一個兵埋頭苦寫,他看了眼文書,一隻手抬起來使勁地擺著:“再等等,再等等,我馬上就好………”不由得,他的話已帶上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