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夏目與貓先生說起下午的事。
“老師,當天你能跟我們一起去嗎?因為我想你看到的話應該會認得出。”
“夏目你這個混蛋,雖然我知道你們是不錯的朋友,但也不要牽扯到我啊!你不知道我很忙的嗎?”
“但老師你是我的保鏢吧!”
“呃……”
“你也不想我被那些妖怪吃掉的吧?這樣的話《友人帳》就會歸他所有的哦。而且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所謂很忙不就是去喝酒、喝酒跟喝酒?!”
忍不住每天一次的抬杠,夏目反駁著貓先生。
“哼,知道了。”
心不甘、情不願地,貓先生把頭撇到一邊,嘴裏繼續碎碎念。
“這些明明是你自己的事嘛,要不是你有《友人帳》在手,我也不用這麼勞苦,哼……就是個老好人!又不懂得感恩……真是跟鈴子一模一樣。”
雖然外表倔強地與夏目頂嘴,但貓先生還是會好好地保護夏目,夏目遇到什麼事都會第一個前去拯救,夏目遇到什麼困難也會邊抱怨著“都叫你不要這麼做得了,又不停,看!吃虧了吧!”邊伸出手來。這一點其實在他們兩人之間已經算是一種默契,一種習慣。
——老師隻是嘴巴倔而已。
——夏目那家夥沒有我看著是不行的。
這種共識早已經在他們兩人的內心根植了。
邊數著夏目的不是,貓先生漸漸進入了夢鄉。
在夢中,貓先生又見到了鈴子,隻是與平時不同,出現在鈴子麵前的那個並不是斑,而是現在這副搞笑的胖墩墩的招財貓姿態。見到這個樣子的斑,鈴子當然少不了一番嘲笑,可是這種久違了的感覺卻讓貓先生甘之如飴。
在鈴子麵前繼續述說睡前仍沒數完的夏目的缺點,鈴子一邊聽一邊笑,笑聲混合著間中“是嗎?原來我的孫子是個這麼有趣的人啊,哈哈哈!”的感歎。“對吧,你也覺得他過分吧!那可是我的下午茶啊!”不滿的聲音繼續響起,隻是當中飄蕩著讓聽的人也不禁向上彎起嘴角弧度的甜膩——那是撒嬌哦,貓先生(笑)。
命運這種東西真是由無數個偶然所構成的,當想著事情仍沒有到達最糟糕的地步時,命運之神就給了你一個當頭棒喝——星期五,田沼因為交通意外而住院了。
突如其來的,沒有任何預兆,夏目當天便聽說田沼早上上學時被一輛輕型貨車撞到了,原因是司機通宵工作睡著了。放學後,夏目立刻前去田沼所在的醫院。
“夏目,不好意思呢,要你特意前來。其實也沒有什麼傷,隻是擦傷了少許。”
躺臥在病床上的田沼頭部、手肘等地方都包紮著繃帶,左腳小腿更是用木板固定住,吊在支架上——看來是骨折了。這種程度根本就不隻是擦傷而已吧!看著都覺得痛的夏目皺了一下眉,緊緊地抿起了唇。
“這次是我自己不小心啦,沒有看好車就過馬路。那個司機已經向我道歉並帶我來醫院了,而且還付了醫藥費用,雖然我說有保險,但他還是硬要替我付。”
這些都是應該的啦!笨蛋!
麵對這種即使關乎自己生死的事情都如此無所謂,夏目真是恨不得大力地敲開他的頭,看看他那個腦子裏是不是裝了什麼會使人變得奇怪的妖精。
“你沒事就好了,我還想你是不是遇到什麼襲擊,畢竟之前你才說過那些不可思議的事情。”
夏目還是沒有把心裏想的拿來實行,隻是單純地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了病床邊。
“不好意思,來得太急,什麼都沒有帶來。”
“沒事,又不是什麼大事。”
在我看來已經是大事了——雖然夏目如此想,但說出來並不符合他的性格,所以夏目選擇沉默。
“那要住院多久?這個星期日的事應該不行了吧?”
看了一眼田沼身上的傷,夏目擔憂地問道。
“嗯,醫生說起碼一個星期才能出院。所以可能要到下個星期才能約到雪見跟你見麵了。”
“說起來,雪見呢?怎麼不見他?”
此時才發現病房內一個人都沒有,夏目疑惑地問道。
“這個……我也不清楚……”
就在兩人正想進一步揣測時,一下有一下的石頭撞擊玻璃的聲音從病房的窗外傳來——
“貓先生?!”
兩人異口同聲地脫口而出。
隻見隔著玻璃嘴巴一張一合的貓先生伸出前爪,激動地抓著窗戶的玻璃。
要是人還好,但要看一隻貓的唇語好像太強人所難了吧?所以兩人在看了一會這張搞笑的臉做了各種奇怪的動作與表情之後決定放棄。
夏目走上去,拉開病房的窗戶。一瞬間,貓先生跳進了病房。
“喂,這裏是不準動物進入的!你這麼能進來?!”
一把抱起剛跳到病房地板的貓先生,夏目輕敲一下貓先生的頭,怒叱道。
“快、快點跟我來!”
被夏目抱在懷中仍然掙紮不已的貓先生拚命地伸長脖子——他已經盡力了——仰起頭對兩人大喊。
看得出事態的嚴重與緊急,夏目與田沼相互對望了一下,幾乎同時地點了一下頭。
“那我去看看,你就在這裏好好休息吧!”
抱著貓先生的夏目跑出病房,回頭望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田昭說。
“嗯,好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嗯!”
夏目轉過頭,正欲奪門而出——
“夏目!”
努力支撐起上半身,田沼迫切的眼神訴說著自己的力有不逮。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聲音溫柔而有力,那是一句信賴的魔咒。在知道田沼的能力之前,除了“隔壁班的同學”之外他們沒有更多的交集,可是在知道他跟自己同樣能看到妖怪——即使隻有模糊的影子,夏目也覺得田沼跟自己一樣,是能看到同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夏目很想為他做點什麼,對於渴望“愛”的夏目來說,田沼是他難得的想結交的朋友,一直以來,夏目都在尋找著自己能做的事。上天給予了我這麼一個能力,一定是其用處的——十多年來,夏目都是靠這個信念堅持下去。即使麵對著追逐著自己的強大妖怪,即使晚上被妖怪騷擾,害怕得徹夜未眠,夏目也相信著在某時某地會有需要自己的人存在。遇上藤原夫婦,被他們收養,使夏目第一次產生“我終於找到歸宿了”的感覺。雖然不擅長與人相處的夏目很努力地表達自己的感情,但畢竟看不到妖怪的他們沒法體會到能看見妖怪的人的“痛楚”,但藤原夫婦給予夏目的“愛”卻是真實而無私的,所以夏目很感激,很想為他們做點什麼,這個感情同樣投影在田沼的身上。當田沼說出這句話時,夏目仿佛得到了勇氣,因為得到自己喜歡的人的承認是一件很重要且讓人興奮的事,所以像這樣能為朋友兩肋插刀,夏目很高興。
“老師,發生什麼事了?”
跑出了醫院,夏目立刻放下貓先生,一貓一人邊跑邊問。
“你沒有感覺到嗎?”
“什麼?”
“今天一起來我就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氣場,正在侵占我(們)的範圍,後來出去巡查了一下,發現一隻擁有巨大靈氣的妖怪正以家裏為中心擴展領地,我懷疑是跟你之前和我說的那個奇怪的人有關的。”
貓先生一邊帶動著全身的肌肉(肥肉?)奔跑,一邊向夏目說明事情的原委。
“那時你來問我,我不是說過有種神出鬼沒的妖怪嗎?那種妖怪叫饔是一種生存了上百年的專吸食人類精氣的存在。它們擁有強大的靈力,可以變換著各種模樣以便迷惑人類,先親近你獲取了你的信任後,再慢慢在你身上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像在家裏留下記號之類的,以告知同類這是已經有主人的所屬物,之後就將這個人類的精氣慢慢吸食殆盡。期間這個人類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鎖定’了,還成為了妖怪的食物,隻是因為自身的靈氣減少了,意外、危險等就會因為自身的防禦能力減低而增加。因為他們的靈力很強,所以普通的人或低等的妖怪是看不穿的,因此沒有多少它們的蹤跡與印象。它們唯一的弱點就是不能缺少水。所以……”
喘了一口氣,貓先生繼續說道:
“我已經找到他的所在了,為了查清我特意過來帶你去。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入侵我的地盤,看我不把你剝皮拆骨吃幹抹淨!”
“老師冷靜點,雖然你說的那種妖怪我還沒見過,但還沒決定是與雪見有關。”
在看到雪見之前,夏目仍是相信他的,畢竟他是田沼的朋友,所以怎麼說夏目也希望這隻是因為自己的疑心太重而已。遺憾的是,事實往往與理想是相反的。
夏目隨貓先生來到一個偏僻的樹林深處。
人煙罕至,幽深而神秘,夏目在剛進入時有一種錯覺——這裏很想漫畫裏的異世界。
“我等你很久了,夏目貴誌。”
伴隨著一道清脆的小孩子的聲音自上空響起,突然一股氣彈迎麵襲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濃煙滾滾而出,一隻全身上下覆蓋著銀白色皮毛的巨大妖怪自煙消雲散中露出來——貓先生擺脫了身上的桎梏,變身成本來麵目——千年妖狐。
為夏目當下了那道氣彈,貓先生,不,斑關切地問道:
“夏目,沒事吧?”
在斑的保護下,夏目躲過了一擊,驚魂未定下茫然地回答了一句:沒事。
可是手心早已經滲出了汗水。
待確認好夏目安全無恙,斑立刻把頭轉向發放氣彈的中心。
“喂!你是誰,這是什麼意思?!”
麵對著這個以人類之姿懸浮在空中的少年,斑怒不可遏地連身上的皮毛都抖動著。
“因為我聽說人類裏有一個擁有強大妖力的人——夏目鈴子,所以想拜會一下她,可是想不到她原來早已經不在人世,就在我打算放棄的時候卻讓我發現了你——夏目鈴子的外孫。擁有並不輸給鈴子強大妖力的你很自然地就成為了我的目標。可是你身邊有這隻東西……
”
睥睨了一下斑,少年繼續說:
“讓我怎麼也靠近不了你的身邊,適逢那個時候那個有一點靈力的少年——田沼遇到了我,雖然沒有你這麼強,但作為甜品還是夠的。可是讓我萬萬想不到的是原來他跟你是認識的。”
輕笑了一下,少年像說著今晚的豪華大餐般露出了閃爍的神情。
“所以我就通過認識他,打算得到他的信任後再接近你。但想不到這麼快就被你識破了呢。還找到這裏來。”
少年一邊說一邊從空中降落到地上,露出了包裹在帽子下的臉龐——那是一張純白到幾近透明的少年的臉,雖端正俊俏卻沒有一絲生氣——的確如田沼所言,沒有人類的氣味。
“你的目標果然是夏目!!”
咬牙切齒地吐著每一個字,斑淩厲的眼神散發著怒火。
“當你出現時,我就知道你並不是那麼簡單,隻是我想難得田沼有一個他親近的人也是好事,所以我才沒有阻止你,但……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
自斑的保護下出來,夏目調整好心緒,義正辭嚴地重新站在了少年——雪見的麵前。
“看來你還是蠻緊張那個少年的嘛,不好意思呢,把他當作了踏板,要怨你就怨你的出身吧!夏目鈴子的後人!”
話還沒說完,雪見就露出了真身——一條全身覆蓋著閃亮鱗片的白色大蛇。自口中再次發出氣彈,此次不像第一次般自空中遠距離發射,而是近乎零距離地向夏目發出。
雖然斑及時帶著夏目回避,但因為衝擊力太大的關係,夏目也受到了餘波的攻擊。
“看來這次它是用盡全力發起攻擊。夏目你上來,我先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避一下。”
“我、我沒事,可、可以繼續……”
明顯地夏目的頭部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腦震蕩,說到最後,夏目已經暈倒在斑的身上。
“你這個家夥,還說沒事?!”
露出凶惡的表情,斑一口咬住夏目的衣服,把他叼起,飛往樹林的更深處。
“幸好這裏是我的地盤,夏目你就先在這裏休息一下吧。讓我去收拾那個家夥!”
竟敢侵占我的地盤還傷我的人,你這個家夥的膽子真是不小啊!
回頭對著遠方的雪見咧嘴露齒,斑怒火衝天地飛了過去。
我,我還可以繼續、戰鬥的……
即將失去自主意誌的夏目仍殘留著堅持下去的意識:讓我、去……
隱約間,夏目看到幾道劃破天際的白光,之後就沉沉地睡去了……
“夏目,你沒事吧?太好了,終於醒來了!”
嗯?頭有點痛……
“放心吧,笨蛋的壽命都很長,而且還有我在身邊,哪有這麼容易死。嗝~”
嗯?誰……
“老師啊,夏目好像還沒醒來的樣子?”
“哼哼,放心吧,讓我的親吻讓他醒來就好。來~~”
“哇哇哇哇!!好臭的酒味啊!!”
被一陣酒味熏醒,夏目兩眼含淚彈跳起來逃的遠遠的,看著坐在病床上來不及阻止貓先生的田沼和麵前因為飲酒而滿臉通紅的貓先生,夏目一下子全醒過來了。
“老師你是故意的吧?!!”
“看,還不是醒來了?嗝~~”
揚起手中的酒瓶,貓先生挑起一片用來下酒的魷魚。
“夏目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呢,已經好幾個小時了,我還想要是你還沒醒來我是不是該去找醫生,雖然貓先生叫我用不著擔心……現在我終於能安心了。”
露出一個舒心的微笑,田沼緊張的全身頓時放鬆了。
“老師,雪見他!!”
終於想起了正事,夏目猛烈地站了起來。
“噓!!這裏是醫院啊!而且現在還是深夜,你是想我們全部都被趕出去嗎?!你這個笨蛋!!”
額頭露出數條青筋的貓先生狠狠地敲了一下夏目的頭,好像是為白天被夏目敲了一下頭報複般,之後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放心吧,事情我都搞掂了!你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大名鼎鼎的……”
“是嗎?太好了!”
還沒等貓先生說完,夏目打斷了他的說話。後者的青筋再一次冒現。
“夏目你這個笨蛋!竟然打斷我的話……”
“嗯,是的,老師都跟我說了,原來雪見真是妖怪……都怪自己太天真呢,帶給你們帶來這麼都麻煩,真是很對不起。”
田沼坐在床上雙手放在大腿前,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不,你不要這樣說,是明知他有問題卻沒有向你提醒的我該道歉才是,對不起。”
看到田沼行如此大禮,夏目立刻變得非常不好意思,慌忙回禮,再想起自己根本就沒有幫到什麼忙,夏目低下的頭壓得更低了。
“不,是我該道歉才是,連累你受到如此重的傷,真是對不起。”
剛抬頭又看到田沼再次道歉而再度低下的頭。夏目又急忙把頭再次低下。
“不、不是的,說到傷,比起我的,你的傷才算重,是我的錯……”
“不,是我才是……”
“是我……”
“是我……”
“嗝!!”
就在兩人都在爭辯著錯誤歸誰時,貓先生突然打了一個巨大聲的嗝。
“你們夠了沒,又不是什麼陌生人,朋友之間還在禮讓個什麼?你們全都錯!正確的人隻有我!!”
兩人同時望向貓先生,雖然知道這是酒後的胡言亂語,但夏目跟田沼都在那一瞬間心領神會到了什麼。
噗的一聲,兩人一同笑了出來。
“是呢,都是朋友,禮讓個什麼?”
“的確,我們真是太傻了……”
兩人對望了一下,忍不住再次笑了出來。
“明明已經過了探病時間了啊,怎麼還會有人在說話……?”
聽到巡房的護士越來越靠近的聲音。貓先生與夏目頓時手忙腳亂地把東西收拾了起來。
“那我明天放學之後再過來,你就好好休息吧。”
夏目一隻腳跨在窗戶邊,半個頭已經伸出窗外,正欲跳出窗外之前,回頭說了一句。
而報以夏目的,正是田沼照在月色下的溫柔笑臉。
“夏目,能遇上你,真是太好了。”
刹那間夏目的臉染上了緋紅之色,知道自己失態了的夏目慌忙把頭轉回來,心想要在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傳到田沼的耳朵之前趕快離開這裏。
雖然田沼聽不到夏目那些讓本人都害羞得無地自容的心跳聲卻沒有漏過夏目臨走時說的一句:
“我也是。”
一陣清風迎麵掠過,隨即一股涼意襲來,田沼安靜地靠在床頭,滿心的笑意爬上了臉。
這晚,睡著的貓先生又夢到了玲子,向玲子訴說著今天驚險萬分的戰鬥與夏目那些老好人的事跡。這次玲子並沒有說什麼,隻是在他的身旁默默地聽著,像往常一樣撫摸著斑的皮毛,輕輕地,輕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