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3 / 3)

聽它講以前的事情,是他最放鬆的時候。它很乖,在他練功的時候它從來不吵不鬧,安靜的在窩裏睡覺。他不按時吃飯的時候,小家夥會拉著他的褲管往膳房的方向拖,或者請觀主過來。沒有它在身邊,他想這個十年肯定更長更冷。

“汪!”

晏怵不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房裏,幹脆直接帶著他們去膳房吃飯。沿途玉姝收到了無數個眼神,或驚訝,或愕然,或呆滯。

他們一踏進飯堂,時間像是被定住了,手裏的筷子刷刷往下掉。

晏怵淡定至極,掃了一眼屋內,帶著她找到了兩個空位子。整個屋子幾乎隻能聽到他們兩個喝粥的聲音。

晏怵是因為有顆強大的內心,玉姝則是因為……餓的。

“虛玄,這位姑娘是?”和晏怵稍微親近一點的小道士,合上掉在地上的下巴,試探的問道。

說是比較親近,也隻不過是上早課和吃飯的時候幫他占過兩次位子,其餘他們一點交集都沒有。

“內子。”晏怵看了眼對麵捧著碗呼啦啦喝了一大半的人,夾了一塊青菜到她的碗裏。

哐哐哐……

這下掉的不是筷子而是屁股了。

“咳咳咳。”這下玉姝也被他的話嗆著了。內子?真以為她書讀得少不知道內子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晏怵拿出手帕,仔細溫柔的將她嘴邊的殘漬擦幹淨,聲音嚴厲夾著一絲柔情:“好好吃飯,不能挑食。”

還好剛才被驚的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然還真承受不住這場溫馨甜蜜的畫麵。

他們的師弟/師兄是不是被調包了?!

玉姝頂著一屋子的目光,一飛快的速度幹掉了一碗粥,然後趕緊拉著晏怵跑了。

“你怎麼能說我是你的內子呢?!我明明還不是!”她也不怕消化不良了,一口氣跑回了屋子,氣喘籲籲道。

“要是我不說你是我內子,那我該怎麼介紹睡在我屋裏的你。”

“你就說是……是……”她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來一個適合她的身份,最後放棄了:“好吧,內子就內子。”

“聽話,到時候補一個婚禮給你。”晏怵安撫道。

“好,我要穿鳳冠霞披嫁給你,還要坐八個人抬的大花轎!”小嘴叭叭,完全暴露了她那顆恨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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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一室內,縷縷煙絲從焚香爐嫋嫋升起,在空中盤旋消散。白胡子道士閉眼盤膝坐在墊子之上,麵容和善,身上散發著令人安神的香味。

“是的,觀主。”晏怵坐在他的對麵,表情恭敬。

“那你找我有何事?”

“我想下山。”

“認真?”

“認真。”

白胡子睜開眼,望著眼前人,緩緩說道:“當年你因她上山和元清觀結緣,現在她回來了,你要走我也不攔你。世上很多事可求,唯緣分難求。但緣起緣落,聚散終有時。雖你和元清觀緣分已盡,但你和道的緣分不會因此終了,望你珍重。”

晏怵也睜開了眼,眼神淡然而堅定,“天不變,道亦不變。”

元清觀主見他如此說,心中歎然,“你走吧。”

晏怵是他見過最有潛質的,也是最固執的。要是去除他心底的執念,元清觀的下一任觀主他也可以放心交給他。

可惜,可惜了。

晏怵出了屋子,四下看不見應該等在門外的女人。腦中一思量,繞到院子的東南角,果真在那看見了他要找的人。

“很好吃?”

玉姝吐掉嘴裏的竹渣,砸砸嘴:“還成,就是香火味有點重,味道差了麼那點。”

“晏怵,你談完啦!”慢半拍的她覺的這個聲音有點耳熟,仰頭一看是這片竹子主人的徒弟。

“嗯。”晏怵居高臨下看著她手裏的半截竹子,神情暫時看不出好壞。

“咳,我就好奇道觀裏的竹子是不是味道更好一點。”她忙扔掉手裏的竹子,攀上他的手臂。

“嚐?”他看著一地的竹子渣,挑眉問道。

玉姝趕緊用腳掃了掃地上的證據,“我沒嚐多少,就五六根。”

在他的眼神下,默默的加了一倍,“十幾根……”

“我本來不想吃的,但是這兩天青菜豆腐都快把我吃吐了,我才忍不住嚐了一根,結果一根接著一根,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晏怵:他進去沒多長時間吧……

這兩天她晚上睡覺都念著紅燒肉,還好這次吃的是竹子,而不是觀院後麵的鴿子。

晏怵收拾好某人的爛攤子後,兩人相偕回屋,沒想到在院子中看見意外的人。

前兩天在同一個地方咄咄逼人的人,現在她臉上蒙了層麵紗,整個人換了個氣質。要不是狡坐在門口怒視她,玉姝一時沒認出來。

上次一摔,尤鐺是真的把玉姝記恨上了。雖然師兄說臉沒事,好好修養一個月便能好,但是每當她換藥看見白皙的肌膚上縱橫的傷口時,她恨不得將她抽筋剝皮。也不知那個女人有什麼魔力,這次不僅一向對她噓寒問暖的師兄們說她任性,外麵更是在傳她與晏怵同吃同住,是他的新婚娘子。她在房間坐的越久,心中便如螞蟻在爬,癢的她一刻都坐不住,趁師兄沒發現,趕緊溜了出來。

“你來做什麼?”晏怵看見院子裏的人,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聲音冰冷。

尤鐺聽見熟悉的聲音,心中一喜。盡管他的語氣很差,但是以前他都不會和她說話的。現在他和她說話了,是不是代表他們的關係有進步了。

“晏師兄,你回——”她欣喜的轉身,但她不僅看見朝思暮想的男人,也看見了依偎在他身邊的玉姝。

即使隔著一層麵紗,玉姝也能感覺到她的臉色,心中一樂,挽著晏怵的手緊了緊,貼的嚴絲合縫。

“晏怵,她是誰呀?是不是長的很醜怕嚇到人,所以才蒙住臉。要麼就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玉姝假裝不認識,嗲嗲的語氣天真的問道。這聲音婉轉的,連她自己都抖三抖。

晏怵淡定的拍拍她的手,“不相幹的人,你先回房,我有事情同她說。”

玉姝挑釁的看了尤鐺一眼,轉頭鬆開了他的手,曖昧道:“快點哦,我在床上等你~”說完,施施然的走了。

院子裏隻剩下尤鐺和晏怵兩人。

“晏師兄,你不要被那個女人的外貌蒙騙了,她很壞的,我的臉就是被她弄花的。上次你不在的時候,她讓崽崽咬我,讓我摔倒,還故意踢尖尖的石子劃傷我的臉。”她不知道那個妖女是怎麼和晏怵說的,趁現在他願意聽她說話,她肯定要扳回來。

見他不回應,她摸上麵紗,自顧自憐:“我現在的臉傷痕累累,我自己看了都厭棄。我不想你看見我這麼醜陋的一麵,隻好帶上麵紗。師兄說我的臉修養幾個月便能好,我知道他在哄我開心,我的臉大概再也好不了了,我該怎麼辦啊。”說到最後一句,聲音中帶著哭腔。

晏怵靜靜地看著她表演,麵無表情的看她抽泣了半刻鍾。

尤鐺怎麼等都等不來對麵的人的安慰,自己的臉倒是被鹹鹹的淚水醃的疼死了,怕真的毀容了,也不敢再哭。

這個男人她以為一直都是那麼冷心冷肺,所以先前他千般冷落萬般無事,她都忍了。今日得見,才知道他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麵。不過,他的溫柔永遠不是對著她。沒關係,隻要他有人的感情,她擠走那個女人之後,他的溫柔的眼總有一天會隻在她的身上!

“晏師兄,你剛才說你有事同我說,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十年前是你拿了我的信對吧。”

“什麼?”晏怵直白的問法,一時讓她腦子轉不過來。

“十年前,你上山的一個月後。”

在他的提醒下,她想起了是有這麼一碼事情。

剛上山的小弟子都要打掃山門台階,直到下一個人過來。當時她打掃台階的時候,碰到一個拿著信封的村民,上麵的晏怵兩個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截下了信,上山一個月她和晏怵的交集少的可憐,她隻不過是想通過給他送信增加一點接觸。但是晏怵根本就不見她,好奇心使然她打開了它。信的內容很簡單,大概意思是她沒死,她在山下,想要見晏怵一麵。

狗趴的字體看不出寫信之人是男是女,但直覺告訴她這封信的主人是個女子,而且和晏怵的關係匪淺。因為私心,她昧下了信。在京都她根本就接觸不到晏怵,為了見他一麵,她常常在他家門口蹲點,也隻能遠遠的看一眼。現在他們的距離不過百尺,早課飯堂都可以堂而皇之的看他,她這點小確幸無論如何她都要守住。

她害怕山下的人又送信上來,她在山門口守了兩個月,果然攔截到了十數封信件。從後麵的信中她陸續知道,傳信之人竟是晏怵的救命恩人,本已經死了的妖精。她不知下下一個弟子什麼時候上來,到時候她還守在門口,會惹的別人懷疑。於是她假傳晏怵口信,讓她離的遠一點。那妖精在山下等了兩個月,從她最近的信中她可以看出她的焦躁和疑慮,她相信這份口信定會讓她知難而退。

事實也正如她所想的一樣,那日之後她在門口又等了一個月,確定再也沒有人上來送信才徹底放心。

“什麼信啊?我從來沒有收到你的信。”尤鐺閃爍其詞,當年的事情她自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晏怵早知道她會矢口否認,不緊不慢道:“大晉八年三月,你爹利用職權之便,勾結富家子弟,貪白銀一千萬兩。大晉九年十一月,林通判因為一張檢舉信鋃鐺入獄,你爹掌有他貪贓枉法的實據,隱而不報,並為其消滅證據。致使林通判罪名不成立,當月釋放,事後你爹收到白銀五千萬兩。”

“你什麼意思!”尤鐺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每說的一個字都如毒蛇牙齒裏的毒液,讓她頭皮發麻。

她小時候開始,她家晚上有的時候會有沒有血緣的叔叔拜訪。她曾問爹他們來是幹什麼的,一向對她百順百依的爹嚴肅不準她問,要她把看見的都忘記。從那天後,她就不怎麼看見陌生叔叔了。長大之後才知道那些叔叔們有爹的上級,也有爹的下官。她現在又不是小孩,她爹在做什麼她不可能全然不知。

晏怵沒有理會她,繼續道:“大晉十三年,你爹勾結督察院左督禦史彈劾少詹士,汙蔑他結私營黨……”

“別說了!”尤鐺捂住耳朵,嘶聲竭底的吼道:“你別說了!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子對我?!我為了你不顧我爹的反對,陪你上山當修道,陪你在這個破地方呆了十年。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為什麼這麼硬?!你和屋裏的那個女人才幾天,你就接納了她,和她說話,對她笑。我呢,我從十歲那年看見你到現在整整有十二年了,你為什麼就不肯多看我一眼?!還有那個該死的妖女,她是救了你,但是她是妖精啊!不是死了嗎,為什麼還要來纏著你?!我這麼喜歡你,你應該隻喜歡我一個人!為什麼!為什麼!!”

晏怵冷眼冷眉,看著她崩潰的抱著膝蓋痛頭大哭。

“也就是說,你承認當年是你拿來我的信。”

“是!是我拿的!那個妖女可真堅持不懈,送了兩個月的信,沒想到全落我手上了。那也沒辦法,誰叫她上不了這元清觀呢,這是她活該!”

“好,我知道了。”

晏怵說完,轉身要離去,被她拉住了。

“你想做什麼?!”尤鐺全身因情緒激動顫抖著,她手死死的扯住他的衣袖,不讓他走。“那件事情是我做的,和我爹沒關係,你不要動他!”

“子不言父過,女不道□□。當初你既然做了錯事,自然就要想到終有一天會有報應。”

“求求你,放過我家吧。我知道錯了,我願意這輩子當牛做馬,隻要你肯放過他們。”因為動作太大,她臉上的麵紗飄落在地上,落出一張麵目可憎的一張臉。

晏怵皺眉甩開她的手,撫平衣袖上的褶皺,淡淡道:“給左丞相的信已經在路上了,你現在下山你們一家子還能團聚一個晚上。”說罷,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尤鐺呆滯的坐在地上,仿佛被勾走了魂魄,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回來了。”玉姝在房中正和狡玩比手快的遊戲,聽見開門聲,飛身下床迎上去。

“嗯。”

她從他的臉色上看不出好壞,撅起了小嘴,“你就沒什麼要和我說?”

她放任他和醜八怪在一起聊了那麼久,他就沒什麼有話要和她說?

“有。”晏怵拂開她嘴角邊的碎發,舉止親密,“我和觀主說好了,明日我們便可下山。”

“明天我們就能走了?!”是不是這也就意味著明天她就可以吃到肉了!

“嗯,如果明天你能起早的話,明天就在山下吃完早飯走。山腳下有一家雞汁餛飩,十分美味,隻開到辰時。”他看出她心之所想,故意這樣說道。

她期盼回家,他又何嚐不是呢。

玉姝一溜煙的竄進被子裏,閉眼要睡:“好,你明天早上一定要叫我起來,我要去吃餛飩!”

“現在還早,你現在睡半夜肯定會醒。”

“不會的,我的睡眠質量可好了,一般冬天我可以睡一個月。”玉姝信誓旦旦道。

結果,到了後半夜寅時結束時,她醒了……然後再也睡不著了……

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個時辰,直到外麵的天空翻了魚肚皮才堪堪睡著。自然而然的無論晏怵怎麼叫,也沒能把這隻豬喚醒。

可能歸心似箭,他們在路上比來的時候少用了一周的時間便到了林峰鎮。

林峰鎮十年變很大,道路更寬了,周邊的屋宇更高更大了,從角落的幾棵樹依稀可以看到當年的影子。玉姝看慣了世間輪回,但每次還是忍不住唏噓。

還好相對於林峰鎮,林峰山幾乎一點都沒變。

他們相攜走在當年出山的路上,百年老樹的巨冠遮住烈陽,走在綠蔭底下十分涼爽。

“我還記得當年我出去時候的樣子,以為過不了多久就能回來,沒想到直至今日踏上這塊土地。”鼻息間是樹木草香,腳下踏著是她的故土,手裏挽著喜歡的人,玉姝沒有比這個時候更快活了。

“是啊,我也不曾想到。”晏怵也歎息道。

在這之前的十年,他每踏上一次,便懊悔一次。如果當年他們沒有走,會不會就是不一樣的結局。好在,現在她還在身邊。

“你還記得當年你給我買來一個超級大的花燈嗎?當時我就許願希望每年你都能陪我放花燈,那是我第一次產生不想讓你找到家人的念頭,沒想到隔天你就找到家了。這命運真好玩,你拚命努力想要一樣的東西的時候,它偏偏不如你願。你不想要的時候,它又好巧不巧的讓你得到。”

晏怵停下腳步,握緊她的手,“以後我就是你的命運,你想要的命運怎麼走,命運便怎麼走。”

難得情話讓玉姝喜笑顏開,心裏眼裏滿滿是他。

“你想當我的命運,你還差一步呢。”

晏怵了然的哦了一聲,繼續向前走。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今天晚上就洞房怎麼樣?”他不答反問。

“不行,我的鳳冠霞帔,我的大花轎呢!”

“你看天上晚霞的顏色是不是很像鳳冠霞帔的顏色,至於轎子的話,我可以背你。”

“你想的美,別想這樣打發我,我要真的啦!還說是我的命運嘞,我這點話你現在就不聽了,我現在要好好考慮考慮了。”

“考慮什麼?”

“考慮要不要換一個命運啊。”

“……”

“啊,我瞎說的,別走啊!我不考慮了!我要你現在背我!”

“……上來。”

“我有點沉哦。”

“快點。”

“好嘞,您接著。”

“……你恐怕多說了個點字。”

“哼,我上來了你就別想把我放下去。”

“……”

美好的夕陽染紅了山林,染紅了兩人雪白的衣裳,比鳳冠霞帔還要美上三分。m.x33xs.com

兩人緊緊的貼在一起,發絲交纏,漸行漸遠,走向山林深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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