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遙睜開眼睛,首先感受到的是身體極度的倦怠和酸軟,這種感覺意味著什麼,他再熟悉不過。隻是是和誰……?
……還能是誰呢?
樂遙腦子裏一片空白,呆愣愣地仰麵躺在床上,紅腫幹澀的眼睛無神地望著床帳,腦海裏慢慢閃現昨夜淩亂的記憶。
他一點點記起來了,樹下的酒,月夜的桂花糕,胡九簫的癡纏與淩亂……
醉酒的大腦疼得厲害,淩亂的記憶慢慢浮現,樂遙靜靜地躺了一會兒,頭痛欲裂,思緒卻愈發清醒,心底一片悲辛和淡漠。
即便如此,又能代表什麼?他又不是清清白白的人,還經曆過那種汙穢的事……
那麼多人……多一個少一個有什麼區別?
何況當初是胡九簫把他從亂葬崗的死人堆撿出來,帶著他養活到了今天,大到療傷吊命,小到衣食住行,點點滴滴如在眼前,他又為胡九簫做過什麼?……
樂遙艱難地坐起來,撐著酸軟的腿腳俯下身,撿起散落一地的衣裳,神色空茫淡漠,慢慢穿上衣服。
披上衣裳,逸散的思緒稍稍回籠,樂遙覺出身體的異樣不適,似乎還殘存著未散的不適感,衣服也沾了灰,都髒得不行。
一個溫熱結實的懷抱從背後擁住了他,胡九簫抵在樂遙肩頭,咬著耳朵溫聲輕笑:“阿遙,起床了?”嗓音溫柔清朗,蘊蓄著溫情笑意。
樂遙低低“嗯”了一聲,表情沒什麼變化,從胡九簫懷裏輕輕掙脫,垂著眼紮上腰帶,打結係好,舉步朝外走去。
樂遙的反應太過平靜,甚至還帶著隱約的疏離,胡九簫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伸手拉住了樂遙:“你生氣了?”
小心翼翼中又帶著幾分緊張惶恐。
樂遙默然,背對著他沒有答話,胡九簫的手驟然收緊了:“阿遙!我……我……不是有意……我實在是……”
胡九簫語無倫次,緊張無措地想要解釋,樂遙沒聽他說什麼,搖了搖頭,淡聲道:“沒事。”
言畢就向外走去,竟是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胡九簫心裏一緊,急忙拉住了樂遙的胳膊,惶急無措:“別走!”
樂遙就站住了,垂著眸子,沒什麼表情。
就這麼無聲僵立了一會兒,誰也沒說話,氣氛越來越凝固。
不知過了多久,胡九簫臉上的驚慌不安漸漸成了苦澀和失落,啞著聲開口:“我以為……你是歡喜和我……的。那時……你同意了,你叫了我的名字。”
樂遙頓了頓,垂眸看到地上散亂的物品,索性彎下腰一樣樣撿起來,隻是始終沒有和胡九簫對視一眼,聲音淡淡的:“嗯……我記得的。沒什麼,不是什麼要緊事……”楽彣説蛧
燭台和木梳放回桌上,銅鏡磕壞了一角,擦一擦還能用,樂遙很忙碌地收拾著,刻意忽視那兩道越來越灼人的視線。
胳膊被胡九簫死死抓住了,執拗地盯著他的麵頰,桃花眼裏包含了太強烈的情緒,讓樂遙難以逃避。
“不是什麼要緊事?”胡九簫咬牙重複了一遍,手掌漸漸收緊,說到後麵幾個字,甚至有隱約的顫音。
樂遙默然,東西收不下去了,默默點了點頭,一下下摳著桌角:“你撿到我,醫治好……還有這麼久時間,都是你照顧我。我沒什麼能回報你的……如果你有什麼,想做的,都行……”
胳膊上的力道漸漸加大,仿佛要把骨頭捏碎了,樂遙吃痛噤聲,顫著胳膊想抽回來。
胡九簫紅了眼,死死盯著他顫聲問:“你以為我就是為了這個?”
樂遙低頭悲涼地自嘲一笑,低聲喃喃:“本來就不是什麼幹淨的……”
話音入耳,胡九簫猛地一顫,緊握的手掌鬆了,樂遙抽回胳膊,立即抽身後退向外走去。
屋外正是晴空朗朗,日光和煦。
樂遙跨出門檻,陽光灑在庭院之中,在院牆留下屋舍的陰影,兩極石階上鋪著樹冠斑駁的倒影,順著樹幹一直延伸到石桌前。
桌下躺著碎裂的碟片和糕點,秋風颯颯吹過,帶來隱約的桂香和酒香,也吹起散落未束的青絲,卷起發尾撩上麵頰。
樂遙撥開發絲,攏在耳後,秋風寒冽,透體微涼。
心也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