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錦拭去眼淚,在南窗前的竹榻上坐了下來。
林岐走了進來,隔著小炕桌在竹榻上坐了下來。
夜幕降臨,屋子裏沒有點燈,窗內窗外都沉浸在黑暗之中。
似錦和林岐都沒有說話,外麵河水的流淌聲,青蛙的鳴叫聲,樹葉被夜風吹拂的聲音,在房裏都清晰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似錦道:“毒解沒有?”
林岐低聲道:“解了。”
似錦又問:“毒既然解了,為何瘦成這樣子?”
瞧著一陣風都能把他給刮跑似的。
林岐默然片刻,這才開口道:“解毒的那幾日,一直未曾進食。”
他好不容易才熬過了解毒那幾日。
似錦在黑暗中看向他。
光線很暗,可是借著窗外的星光,她依舊能夠分辨出林岐的輪廓。
六年前的小鳳凰,輪廓並不明顯,嬌嫩、修長,精致而脆弱。
如今的林岐,麵部輪廓極為明顯,尤其是下頜處的線條,俊秀而英氣,再加上寬寬的肩膀和長長探出的腿——除了身子單薄了些,他真的是男子漢了......
林岐凝神聽著似錦的呼吸聲,分析著似錦的心情變化,忽然開口,聲音低低的,帶著些撒嬌之意:“似錦,我餓了。”
似錦最聽不得小鳳凰說餓,聞言忙起身出門,叫了素心上來,吩咐道:“你去和廚娘說,先做一大碗臊子麵送上來。”
待回到房裏坐下,似錦這才想起,自己正在和林岐慪氣,居然因為他一句“我餓了”,就巴巴地吩咐人做他愛吃的澤州臊子麵。
想到這裏,似錦有些氣自己立場不堅定,也氣林岐太狡猾,正要不理林岐,忽然想起宅子臨水,天氣和暖,已經開始有了蚊子。
雖然窗子上糊著輕薄透氣的蟬翼紗,卻依舊有蚊子趁著開門關門溜進來,而林岐肌膚細嫩,最受蚊子喜愛,忙起身點亮燭台放在小炕桌上,又拿了兩個素瓷小香爐,點燃了驅蚊的薄荷香,一個放在了窗台上,一個放在了林岐身側的花盆架上。
林岐心滿意足,倚著靠枕懶洋洋歪在竹榻上看著似錦忙來忙去。
這是他一直盼著的日子,他和似錦在一起,安安生生,平平靜靜,忙忙碌碌,享受人生。
廚娘很快做好了臊子麵。
春劍和素心擔心似錦,特地上樓送晚飯。
她們一進房間,便見西鄰那位林公子安安生生坐在南窗前的竹榻上,自家姑娘正在明間洗手,兩人之間似乎沒有出現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似錦上前去看,見炕桌上擺了一大碗已經澆了臊子的臊子麵,另有兩個空碗和兩碗麵湯,分明是連自己的份也準備了,便沒說什麼——她忙活了這一陣子,也有些餓了。
素心把另一個食盒放在一邊:“姑娘,這裏麵是四樣果品和一壺綠玉髓酒。”
似錦擺了擺手:“好了,你們也下去用飯吧!”
待春劍素心離開了,她這才叫林岐:“水和香胰子都準備好了,你去洗手吧!”
林岐單等著她這句話,聞言起身洗了手,回來在似錦對麵坐下,卻發現似錦已經給他盛好麵了,便不多說,拿起筷子開吃。
似錦一向愛操心,自己吃了麵喝了麵湯,又監督著林岐喝了麵湯,這才收了空碗,又擺了四樣果品和綠玉髓酒上桌。
燭光搖曳,薄荷香氤氳,夜風輕送。
小炕桌上擺著一碟小白杏,一碟紅櫻桃,一碟雪梨片,一碟甜藕片,似錦和林岐麵前各擺著一盞綠玉髓。
林岐端起麵前的素瓷酒盞,正要飲下。
似錦見了,忍不住刺他道:“你不怕我下毒?”
林岐瞅了她一眼,嘴角微翹,眼睛亮晶晶,仰首一飲而盡。
似錦:“......”
她伸手執壺,為林岐斟滿空盞。
林岐再次一飲而盡。
似錦又為他斟滿,待他飲下,這才雙臂放在小炕桌上,低聲道:“我知道你安好,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再也不擔心你了。你畢竟是貴人,不宜涉入險地,免得被鎮南侯府安國公府的人抓住機會......”
她拿起自己麵前的酒盞,一飲而盡。
酒液滑入咽喉,先甜後熱,似錦終於鼓起了勇氣,道:“以後你不要再來了,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各過各的——”
咦,林岐怎麼躺那兒了?
似錦忙探身去看,這才發現林岐居然睡著了。
燭光中,他白皙的臉泛著淡淡的薔薇紅,薄薄的眼皮也有點紅,嘟著嘴睡得正香,呼吸都帶著酒香。
似錦:“......”
她到底不忍心,起身搬走小炕桌,回來把他挪成舒服的睡姿,又拿了個薄被展開給林岐蓋上,這才拿著燈燭回自己的拔步床上睡下了——綠玉髓不愧為大周名酒,酒味醇厚,她才飲了兩盞酒,也有酒意了,暈暈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