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很快就到了,這段時間流複一直在宮外整理公務,準備南下事宜。流複讓杜聘去雲平齋伺候就行,身邊就讓幺客他們侍候,可也沒定王府管事的人。
時間就這麼一瞬,東瀛那裏傳來消息說天皇陛下身子不好惦記孩子,讓瀲止宮早些回程,於是本來是六月初準備啟程的日期就提到了五月初。
杜聘被封鴻臚寺少卿兼遣渡使,他換了一身八蟒五爪的白鷳官服,一改從前裝扮,舔了幾分端莊英氣,真有些不同的氣度。
彼薪流複送瀲止宮與杜聘一直到城外,流複拉著杜聘的手紅了眼框,二人哭了一場,互相叮囑了好多的話。杜聘說等自己安定下來,把學院書館的事料理好了,讓流複一定要來看看。流複點頭說一定。這二人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流複站在十裏亭,佇立著遠望車隊蜿蜒而去,再次與人分離,心裏空落落的難受。彼薪在身後拍拍他的肩沒有說話,轉身去遠處坐了等他。
流複沒有回頭,他二人已經許久沒有說過與正事無關的話了,連南下的事宜流複都沒有親自進宮回稟過,隻讓人代寫了折子遞上去。同樣的,批回來的字跡也是秉筆太監代書。流複拿來細看,猜得是彼薪口述,但他也沒有太多的波瀾,再過幾日自己便要走了,能不能等來一個結果,流複反而覺得沒有那麼重要了。
彼薪手擰著袖子,偷偷望著流複的背影,眉頭蹙緊。現在這樣尷尬的局麵對彼薪而言是完全失控的,他像是前有懸崖,後有追兵,進退兩難。彼薪一直認為自己首先是位君王其次才有旁的身份,君王該有君王的作為,端得起正統禮法,降得住心術權謀。
真正的帝王行事做派不該留人話柄,在史書上必要留得清名。彼薪一貫問心無愧,那些胡亂揣測他與流複的齷齪謠言他從未當回事,他相信等千年之後自然會有人從漫漫長河中發現這份難能可貴的情誼起於年少,伴於終老。
可如今的情形使這位少年君主陷入無盡的迷茫,男子之間的情誼與男女之間的情意到底有什麼異同,不越雷池便是真正的兄友弟恭嗎?可論心中在意,親近信賴,彼薪再想不到一人可以與流複比擬。拋去兄弟間的情分,那床笫間的癡纏是騙不得人的,彼薪不是真糊塗隻是逼著自己糊塗。彼薪不想破壞這份純真美好的情分,不想因為任何人任何事使它變得複雜,讓它多了變數,受人以柄。
彼薪是戀舊之人,他有時希望時光就定格在未登基前的歡愉之中,沒有這麼多的無奈與爭鬥,人與人之間多幾分真心實意,少幾分虛與委蛇,趁著年少懵懂還能心無旁騖地拉著流複的手奔跑玩耍,而非陷入這看似混沌的清明之中。
“流複,若有仙法能讓你回到少時,你願意回去嗎?”
流複冷不丁被彼薪這樣一問,他側了身答道:“若可以,我更想去看看壯年的自己能成一番什麼樣的事業。”
“可是從前的時候,父皇還在,母後也還是慈祥的模樣,阿鵠不曾遇刺,杜聘也一直伴在你的左右,你真的一點也不懷念從前的美好嗎?”彼薪滿臉落寞道。
“我懷念過往,但更期盼將來,我們說過要開創盛世,所以我一定要看到未來的我、未來的你,到底有多強大。”
“是啊,曾經一起定下的誓言,我從未忘過。”
彼薪目光柔和,對著流複笑了笑。流複麵容微動,避開那目光,定了定自己的神色,轉過身往車駕那走去。
彼薪流複同乘一輛馬車回了宮中,可二人卻再沒半點交流,但若說他二人形同陌路,這之間微妙的氛圍又瞧著不那麼簡單。一舉一動間看似疏離,神色目光卻總在忽明忽暗間試探,隻要二人站在一處,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反常。
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明明是好好的兩個人,不似鬥嘴不似冷戰,卻夾雜著說不出口的避諱。若說兩人關係好,卻幾乎沒有一絲交流,連眼神的觸碰都十分小心;若說不好,勾連不清的動作與行為又讓人想入非非,不論是彼薪的常服上老掛了青魚佩見群臣,還是流複穿華藍色衣裳的次數多得嚇人,都叫人看著心裏犯嘀咕。
再說那二人在旁人與對方麵前就好像有兩副麵孔一樣。尤其是彼薪,臣子麵前舉止得體,處事得當。但見了流複,那手就不是手了,腳也不是腳了,不弄出點小動作,就渾身的不舒服,神色看似張望別處,餘光卻總往流複身上瞟,人更是時常一驚一乍地發慌。再說流複那裏,他近日事多,見了許多大臣,與眾人是談笑風生沒有半點不爽利的樣子,可偏在彼薪麵前笑也不會笑了,眼神也不能直視了,身子更是僵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