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昭回了禮,果然是熠王在此。綰昭見他手中握了一卷絲帕也未動聲色,便入了亭中找了處石凳坐了。
琴歡撚著綰昭身上的花瓣,亭中隻有一張石台,圍了三個圓凳,禮吉站在一旁並不上前去坐。綰昭斜眼觀瞧,見他展開手裏的絲帕,中間包了個好似孩童的長命金鎖。
禮吉從綰昭入亭到坐下都未抬眼看過一下,正準備包好金鎖裝回囊中就走,這整理長命鎖的空當,他順帶用餘光瞥了綰昭一眼,正與那目光相接一處,他趕緊收回目光,眨了眨眼,不動聲色裝好東西,剛要抬手見禮退了。
“三爺思鄉念親,不像外頭說的清冷無情。”綰昭扶著石台側著身對禮吉道。
禮吉唇角微動,垂著眼道:“離鄉思親,人之常情,謝娘娘關懷。”
綰昭撥弄著絹子裏的梨花瓣,道:“不是關懷,隻是離思惹人。你瞧這梨花一生高潔不染塵埃,也抵不過春雨屠戮,落得滿地殘損。花離樹,人離鄉,都是這樣可憐。”
禮吉抬眼望向那梨花躺在絹子裏,眉心微動。
“瞧三爺帕子裏的長命鎖精巧,許是年少時帶的。”
“這長命鎖是碎的,也不是臣的,是臣胞弟之物。”
“原來是令弟的舊物,自從王妃仙逝,想三爺也是惦記弟弟的。”說到這,綰昭心下沉了沉,不想提什麼哥哥弟弟的話,就轉言道:“好在榮妃還在宮中,也算有親人在身邊。”
禮吉麵色如水,不起波瀾,淡淡道:“寧妃不必試探,你與榮妃如何,是你們的事,臣自不會插手。”
綰昭蹙眉,神色帶了疑惑,打量了禮吉上下,果然是一副清冷不過問世事的模樣,可綰昭隻剛剛一眼便知禮吉絕非無情之人,那寒冰之下有一股暖流溫脈,她心中不由生了相惜之情,都是宮中身不由己之人。
綰昭起身,福了福就捧過手爐往亭子外走,提步下了階,道了句:“何事歸期無定準,無需苦戀愁思,多多珍重才好。”
禮吉望向那背影飄零,雖是初次相遇,心中卻覺得有幾分熟悉,或許是那情共到一處,別離無期,各自珍重罷了。禮吉朝那背影行了一禮。
到了傍晚,禮吉起了炭盆子準備炙上幾塊肉,那鬆木炭還沒燒紅,彼薪流複尋著動靜就進了他的宮中。
流複靠著禮吉坐了,說剛剛打了鹿,不如烤上一塊分著吃。禮吉用火鉗子捅著炭,點點頭沒說話。彼薪也挨著禮吉坐了,就說一塊夠誰吃,讓多弄些來。
“我是借了禮吉的炭才與他分著吃,與你有什麼幹係?”流複撩開袍子也學著禮吉捅那炭。
彼薪扶著禮吉的肩,對著流複那道:“鹿是你打的不假,那也是朕給你遞的箭,怎麼也能分得半隻。”
流複被他這話嘔地一笑道:“這臉麵也忒大了,哪來那麼大的功績?”
“想當年可是朕教你射箭,手把手教導的你,現在又不認了。”彼薪伸手略過禮吉拍在流複身上。
流複抬手一擋,從地上撿了石子砸過去,撇著臉道:“這私底下的又耍威風,我可不聽,明明是張師傅指點,你不過是學的快些。”
“明明是朕教的你,你連提踵都不知道,放一箭恨不能把自個摔出去。”彼薪又絮絮叨叨道:“你那動作不合範試,還要朕一次次糾正,你記得那次……”
“行行行,你且停了,碎嘴的很。”流複朝彼薪那揮了揮。
彼薪見他不肯聽自己說話,有些惱,隔著禮吉揮手就鬧。禮吉也不躲,任由他們兩個你來我往,時不時看看彼薪,時不時又瞅瞅流複,似笑非笑,嘴角帶了一抹玩味,喚人把東西都擱上去炙烤。
力庖在邊上打下手,動作十分粗獷,拽了一塊肉,滴著血就往爐子上架,一滴血水濺在彼薪身旁的空地上,力庖也沒注意,把肉扔上去轉身就走。
彼薪拽了力庖的衣角,瞪了眼:“大膽,剛剛濺到朕身上了!”
“哎呀,力庖這是要刺王殺駕呀。”流複故意提高嗓音笑道。
彼薪與流複自打見了力庖就十分喜歡,見了他必要打趣一番。二人從未見過這樣憨直有趣的侍從,他也不怕什麼主子身份,敢說敢做,連禮吉這樣的主子也敢去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