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止宮在上書房聽學也有幾日,宮中師傅對他評價是:“文墨有格,行止懷德。”侍讀們平時與彼薪等人經筵後少有接觸,身份又十分懸殊,於是各自行事都謹小慎微,難免有些拘束。但這位皇子平日讀書吃穿都與侍讀們一樣,因是聽學,並無政事需理,學業之餘長與眾人談論東瀛風物美人,聽得眾人連連稱奇,不免有些好風流的公子們愛與他攀談。
今日上書房才下了學,典侍就邁了內八小步往徹秋閣送來了東西。皇帝對外說玄親王在地方上祈福奔波,身子操勞犯了病不給外人打擾,特批了在宮裏調養身子,平日朝政上的事也不需他處理。所以瀲止宮自打聽學後就再未見過流複,心裏還想著流複君一路上還好好的,怎麼回了宮就病了?他是很想去探望一番,可皇帝的旨意是不需外人打擾,他隻得收了那份心。
“喲,辛苦姑娘又來,奴才替主子謝過殿下好意。”
杜聘帶了笑接過典侍手中的文章,讓人好生送了出去,杜聘瞧著那女子一方碎步漸漸走遠了,這才微微皺眉,輕輕搖著頭歎息。
萍綸帶了幾個捧著東西的小宮女從庫房裏出來,正瞧見杜聘拿著一疊文章在那歎氣,便先打發走宮人們去忙事兒,她獨自走到杜聘身旁說話。
“這是怎麼了,咱們家哥兒這樣歎氣?”萍綸笑道,說著拿過杜聘手中的那疊文章瞧了瞧。
“好姐姐,你瞧瞧這瀲止宮殿下,才來宮裏幾日,成天兒的不是送花道便是寫文章。皇上說了不許人來打擾咱家主子是什麼意思,你我清楚的很。昨兒他折了瓶花枝子送來,正趕上皇上來閣裏被主子用身子不適給推出去了。你瞧皇上走的時候那眼神,好像要活吃了誰。你說說他沒事白白來送什麼,嫌自個兒脖子頂個腦袋累了,還是怎麼著?”
萍綸見杜聘難得這樣抱怨,蹙了眉,粉麵含嗔,便合上那文章笑道:“你管他們做什麼,當好自個差就是了,主子讓你往雲平齋送的東西送了沒?”
“便就是這事我才多說這幾句,你當是咱們這沒有皇上的耳報神?瀲止宮殿下一日日的往這獻殷勤,那到時候有什麼事也與咱們不相幹,偏這會子咱們這往雲平齋走動,最後誰要受這份過?總不是咱們家主子,那都是奴才的不是。”
萍綸心中十分明白這些道理,杜聘身上的傷才沒好痛快幾日,若再有什麼觸怒龍顏的事,他這身細皮嫩肉都得交代在宮裏。
“那便我去,正好我也沒瞧過這位殿下長什麼樣子,旁人都說是位風流俊俏的主。”說罷就要去準備東西去。
杜聘見萍綸要走,趕緊拉住她道:“你管他長什麼樣子,就是神仙想也比不過咱們主子去。況且”杜聘拿手擋住嘴,小聲道:“聽上書房那邊傳出來的話,這位殿下好美人兒香才,像姐姐這樣的人物去了怕被他糾纏。”
萍綸聽了扯了杜聘笑道:“要說咱們院兒裏的美人兒,怕你是頭籌,這真叫上杆子去送了。”
“姐姐還說玩笑,聽聞這殿下提過的親近女子就有二三十位,還有日日來送東西的那位典侍,走路都邁不開步,想他是位厲害的主,可不能讓姑娘們去。”
“那你就快些去,晚膳前回來,小心別碰上皇上的儀仗,省的又吃瓜落。”萍綸伸手點了點道。
“行。哎,姐姐記得有府裏的消息留著和我說,怕那些小子們做事毛躁,管不好事兒。”
“你且去,我給你留心著。”
杜聘去庫房裏讓人把東西都找出來,帶了兩個小內侍捧著就往雲平齋去。剛走出徹秋閣竟飄起了小雨,杜聘折回去套了雙油靴,又披了件蓑衣,讓人用油布把東西包好,這才又出了門。
剛到了雲平齋門口,幾個內侍站在外層通傳,內裏典侍進去回稟。少納言聽是徹秋閣來的人,便親自出來迎,說殿下現在正在院中賞櫻花,請進來說話。
杜聘一行便隨了少納言進了院內,杜聘隻見細雨微風,櫻瓣飄落,一樹粉白玉砌下端坐了一位公子,身著水幹裝束,隻紅繩紮了頭發,任由雨絲與香瓣落在身上,濕潤的麵頰更顯得是那盈盈瓊物,獨占一番風姿。
杜聘在宮中多年,未曾見過這樣的男子,美豔之態竟不輸女子,但眉宇間卻含了一段英氣。若說流複是以男子昳麗之身借了幾分女子的清朗,那這位瀲止宮便是像是位瀟灑女公子占了美豔孌童的身子。
杜聘在幾步處行禮問安,那瀲止宮稍稍抬眼瞥了杜聘,隻看到蓑衣裹著個人,活像個漁夫,白可惜這嗓音裏的韻味。瀲止宮起身揮手讓人把東西帶下去,便道:“許久沒有見過流複君,在下心中十分想念,不知流複君可有好些嗎?”
“謝殿下惦記我家主子,都是老毛病了,禦醫調養著一切都好,過幾日便是春獵,想那時就無大礙了。”
瀲止宮點點頭,起身往小亭裏用些瓜果香茶,也不耽誤賞那櫻花。他一抬手示意杜聘也進來避雨,杜聘躬身行禮,一路也不抬頭,順著那小道就入了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