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流複宮中還點著燈,原來師傅的功課還未完成。流複提筆寫不出半個字,燭光晃動,蠟淚淌了幾行。萍綸拿著小剪子剪去燭芯,那蠟燭又亮了些。萍綸是從前伺候燾妃的舊人,二十七八已經過了出宮的年紀,自打燾妃離世就撥過來伺候流複。流複一直敬她是母妃的人,十分信任親近,不呼其名,而是以”姑姑”稱之。
流複靜靜的坐著好似有一縷塤音隔著夜色吹進屋中。那曲子在寂靜的夜晚細細品來,韻味無窮,竟能隱隱感受到塤樂中的暗香溢滿整個徹秋閣。流複擱下筆,用心去感受那樂曲,那人好像吹出了與自己一樣的心思。
流複輕聲問萍綸:“姑姑,外頭會不會是他在吹塤?”萍綸微微笑道:“主子何不去看看。”流複點頭同意,萍綸給流複披上鬥篷,跟在身後。
流複尋著聲音看見院子後的宮牆上坐著一個人,對月傳音。那人除了彼薪還能有誰?萍綸早提著宮燈悄悄退了,院子裏隻剩彼薪流複二人,月影婆娑,隻把二人影子攏在一處。
流複仰頭道:“真是越長越回去了,牆頭上也是可以胡亂爬的?”
彼薪笑著止住塤聲,俯著身子道:“你可上不來吧?”
流複最是不服輸的,雙眼一瞪道:“你別小瞧我了,我這就上來捉你!”
說著蹬壁就要往上翻。可是宮牆修的有一丈多高,牆體平滑,流複手夠到牆頭都難,更別說攀了。流複自然不死心,後退著衝了幾次,幸得他身手靈健未傷半分,但還是差了一點。
彼薪看著有趣兒,道:“且求了我,就幫你。”流複道:“那是不成的!”又試了幾次未果,見彼薪這會兒伸了手像是認真要幫他,這才奮力蹬了牆麵幾步卸了力,同時抓住彼薪的手,飛身撲到彼薪懷裏。
流複見上了牆,拍著頭道:“可被你害了,兩個呆子半夜坐在牆上還不叫人笑死!”說著就要喊人。
彼薪摟住他的脖子,遮了嘴道:“再叫就真成呆子了,我今兒尋你可有要緊事要做呢。”說著彼薪縱身跳到宮牆外側,伸手又要扶流複。
流複這回可不需要人幫,隻飛身一躍就穩穩落了地。彼薪拾起一盞宮燈點亮,拉著流複乘著夜色從小路而行。二人在路上以假山高石為依托,躲過了巡夜的宮人,直直來到禦湖邊。禦湖邊停了艘烏篷小船,在細波中微微蕩漾。彼薪流複執著手進了小船,船裏有被子,鬥篷等物一應俱全,竟然還有個小爐子,大有在此過夜的意思。
彼薪站在船頭劃船,湖上清風吹著他衣角擺動,明月映著湖麵波光點點。流複身子半探出船口,伸出手好像能觸到月光的溫柔。
船停在湖心,彼薪就回了船艙。
流複笑道:“這就叫上了‘賊船’了。”
彼薪道:“這可不怕你跑了。”
流複在路上就問彼薪到底何事,彼薪神秘兮兮非要保密,到現在也不吐露半個字。彼薪點了小爐子放了些菜進去煮,流複便問那是什麼。彼薪笑著告訴他,這叫‘禾稈菜’是民間常吃的野菜。
原來啟夏宮的宮人按照家鄉習俗挖了些這種菜和著豆幹子炒了吃,正巧讓彼薪碰上了,嚐了些確實味道十分鮮美,就想著讓流複嚐嚐。
流複聽了撲哧笑了,道:“以為哥哥帶我出來是到湖中賞月,好生風雅。不成想是拉我來做當鄉野村夫,煮野菜吃,倒是成了鄉野之輩。”
彼薪蓋上蓋子道:“有這良辰美景,鄉野村夫我也當得。”又道:“難為他們費心去找這些野草,都過了吃的時候,要是老了可就失了滋味兒。”
等野菜燒好了,彼薪撈了兩碗出來。那清湯隻加了些鹽,純粹是鄉村野味。流複吹開夜色中嫋嫋飄起的白氣,隻喝了一小口就覺香味縈在齒間,順著舌頭滑入喉嚨,整個身子都浸滿了野菜特有的清氣,熱湯把晚上的最後一絲寒意驅散,有一種人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奇異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