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昭聽流複喊自己“姐姐”而非“柳姑娘”竟臊了個紅臉,一時忘了行禮。
彼薪已趕了進來,對琴歡說:“扶你家小姐躺好,不必拘禮。”二人皆坐下說話。綰昭半趟在床上倚著軟枕,垂著眼,略顯懨懨的說:“怎擔的起二殿下一聲‘姐姐’。”
彼薪笑道:“他是最不拘這些的,處得好的宮人也‘姐姐妹妹’的胡亂叫,你雖比他小卻穩重,這一二聲的也無妨。”
綰昭被單掩著身子一直到脖子,手輕搭在胸口,道:“奴婢是不敢的。”
流複對彼薪笑道:“慶陽的侍讀大概是比咱們小的,叫柳姑娘又生分了,該喚小字呢。”
綰昭覺得麵頰發熱,偷眼瞧了流複側顏,匆忙收回目光,便道:“奴婢年幼並無小字。”
流複點頭道:“字號還是要仔細擬來合情合意才好。”然後又道:“不知世家兄長如何喚你?”
綰昭把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紅著臉小聲道:“昭兒。”
流複又側了身對彼薪道:“這倒是親厚,咱們也跟外頭一樣叫就是了。”
彼薪壓了流複袖子,低聲道:“我哪日不喚你複兒,怎麼到別人嘴裏就是親厚,在我這就是學著父皇管教你了?”
流複漫不經心瞥過他一眼,靴子挑了彼薪袍子一下。
彼薪笑嗔了流複道:“就瞧著你說話了,正事倒忘了。”
便喚了外頭奴才端著兩個梅花漆盒進來,開了一個道:“昨日匆忙,隻送了些不要緊的東西。今進了庫房讓人尋了些上好的外傷藥來,想你用的著。”
綰昭見漆盒裏幾個描畫小瓷瓶,有金瘡藥,三七粉和一些化淤去疤的藥,有外敷的也有內服的,倒也齊全。道了謝就讓琴歡收下。
流複道:“哥哥既送了苦口良藥治病,我且送些吃食給你解解悶。”開了另一個漆盒,裝了些點心。流複親自端了一碟遞給綰昭笑道:“昭兒,你且嚐嚐。”綰昭見了也不好推辭,取了一塊咬了一小口。
隻聽得:“哎呀。”一聲。那餡又冰又酸,綰昭眼淚差點掉了出來,又不能吐了,隻得又嚼了幾下,發現那糕竟是左右滋味不同,一半是又冰又酸的,一半是又熱又甜的。酸酸甜甜的,吃完一口,反覺得心裏舒暢了好多。
流複見綰昭吃了,才說:“昭兒吃了,可瞧著精神好多了。”
綰昭道:“二皇子好巧的心思啊。”
流複道:“這道點心喚作‘冷暖二色’。一半餡是把青梅子醃的酸酸的然後將梅肉碾碎了用冰鎮起來;另一半餡是把紅棗子搗爛成泥再用糖蒸了。最重要的是兩餡之間的皮是先做熟,餡兒後灌進去的。這做成了要趕緊吃,否則就失了意頭。”
彼薪憋著笑,看流複端了那碟點心與綰昭,現在才拍著手道:“我可是被他害慘了,先拿了我試,這才給的你。”
流複瞪眼道:“原就是送你的禮,偏你又不領情,我才想著昭兒或許是個行家,別糟蹋我這份心。”
彼薪道:“你又不愛吃酸,偏讓小廚房做出這個來唬人。”
流複道:“還不是哥哥賞得青梅,可別浪費了。”
彼薪在流複耳邊道:“輸便輸了,罰你還不應該嗎?”
彼薪轉言對綰昭道:“他就是頑皮,逗你笑笑罷了。”
綰昭淺含了笑意:“二位皇子好意,奴婢心領了。”
略說了幾句話,彼薪攜著流複便離了警芳軒。
琴歡指著兩個漆盒喜笑道:“不知小姐更中意哪個?”
綰昭眼中失色,隻淡淡道:“家中如此,我還能去想一己之事嗎?”
琴歡執了綰昭的手語重心長道:“小姐既要爭,那就不得不依仗兩位皇子。若能嫁於一人,老大人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綰昭愁眉緊鎖道:“他二人這樣待我,我怎麼忍心謀算他們?”
琴歡搖頭莊重道:“小姐不是對二位皇子毫無情誼,他二人又看重小姐。小姐隻管挑好的,既解決家中困境,又可終身有依。”
綰昭隻歎息一陣,閉眼不再說話。
歇了十幾日綰昭膝蓋傷勢漸好,可以走路,於是帶著琴歡前去皇後宮中謝恩。皇後著了件黑底紅畫鳳凰於飛暗花緞子,簪了花房特特培育的紅瓣牡丹,鮮豔奪目又不奢靡,將正當盛年的皇後襯的格外風韻十足。
行禮賜座後,皇後問過傷勢,得知當時綰昭跪的碎陶片上偷偷叫人撒了壞傷藥,膝蓋雖看著快好了,其實已經傷了根本,別說以後遇上陰天下雨,這膝蓋就要犯病,疼痛難忍。就是長久站立,膝蓋也像有刀子硌著骨節般痛不欲生。綰昭囑咐太醫不要聲張,自己也誰都沒說,今全實言告訴皇後。
皇後皺著眉頭,撫了一把東珠耳墜子道:“你這番話到底是何意圖?”
綰昭拘了一禮,滿臉堅毅之色道:“那日奴婢為奸人所害,幸得娘娘相救,奴婢今日據實相告,隻為得娘娘信任。日後無論娘娘要奴婢做何事,奴婢都以娘娘馬首是瞻。”
皇後徐徐剝了顆葡萄,送入嘴中道:“本宮又不需要你做什麼,你且當好自己到差事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