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子點了點頭,湛非魚無語的翻了個白眼,自己到底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刨了誰家祖墳,竟然招來這樣的輕視和辱罵!
“曾家雖是商賈,但也繳納了商稅,一個黃毛丫頭差一點害了曾夫人一屍兩命,還敢大放厥詞讓曾家賠償千兩白銀,丟盡了我們讀書人的臉!”劉姓男子似怒到極致,將桌子拍的砰砰響。
“失之則貧弱,得之則富昌。別說訛詐商賈之家,為了阿堵物連臉麵都不要了,隻是玷汙了我們讀書人的風氣名節。”
一時之間,整個大堂都是對湛非魚的口誅筆伐,其罪行簡直罄竹難書!
林夫子見這些人越說越過分,剛要出言駁斥,身旁卻傳來阻止聲,“林夫子不必動怒,不過是有人放出來的流言蜚語,故意詆毀小魚的聲譽。”
“馬捕快。”湛非魚起身看向身著便裝的馬捕快,不曾想在這裏會遇到他。
林夫子拿起茶杯給馬捕快倒了一杯茶,誠聲致謝:“昨日之事多謝馬捕快告知。”
昨日林夫子收到了文興書齋胖掌櫃送來的書信,這才知道上泗縣有人在詆毀小魚,言語極其惡毒,說她逼迫瞎眼婆子自戕,南街驚馬亦是小魚所為,甚至還訛詐曾家。
而這些流言在街頭巡視的馬捕快是最先察覺的,告知了胖掌櫃,在私塾的林夫子才知曉。
馬捕快坐了下來,看了看四周,低聲道:“我查了三日依舊沒有查到源頭,這些留言最開始是從乞丐和街頭無賴口中傳出來的,一夜之間傳遍了大街小巷,爾後又傳到了縣學,引起了讀書人的反感和討伐。”
讀書人清貴,而流言蜚語裏的湛非魚就是那毀了一鍋湯的老鼠屎。
再者她是個姑娘家,被冠上神童的名頭,得陳大人看重,此間種種讓湛非魚名聲臭不可聞,髒水臭水都往她頭上潑。
湛非魚不是讀死書的酸儒,聽馬捕快說完後立刻道:“是曾家用銀子收買了這些乞丐和地痞。”
上泗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要在三日時間把流言傳遍也不容易,這其中耗費的銀子可不少,這事怎麼看都像是曾家所為。
林夫子也認為是曾家,湛老二害了曾夫人,曾家必定要報複,可湛家有小魚這個讀書人在,曾家為了杜絕後患,隻有先一步毀了小魚的名聲,斷了她的科舉路。
喝了一口茶潤嗓子,馬捕快一臉的苦惱,“怪就怪在這裏,我抓了幾個乞丐,可不管如何威逼利誘,他們都沒有開口。”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些乞丐散播謠言是為了銀子。
馬捕快私下詢問他們,即使說了,曾家也不知道,可他們死咬著不開口,著實怪異。
湛非魚眉頭一皺的思慮著,馬捕快在對自己示好,二叔索要五百兩賠償時,馬捕快明顯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這一次流言他亦告知了夫子,還私下裏調查。
不是湛非魚小人之心,能和二叔交往的人,隻怕不是什麼善茬,馬捕快的示好不過是非奸即盜,無利不起早!
至於曾家散播謠言也正常,湛非魚疑惑的是這些乞丐,他們就算招了,得罪了曾家,不過是換個縣乞討而已,沒任何損失,但得罪了馬捕快就嚴重多了,輕則一頓打,重則都能被找個噱頭抓到大牢裏。
“或許是曾家給的銀子多。”林夫子緩緩開口,看來五日後的曾家之行,自己必須陪著小魚過去,秀才的名頭不算多重,但至少能讓曾家收斂幾分。
馬捕快也是一樣的看法,沒想到幾個乞丐骨頭還挺硬。
不對,這其中隻怕還有什麼……湛非魚越想越感覺不對,可絞盡腦汁就是想不到關鍵點上,小胖臉都揪成了一團。
“小魚不用擔心,我已經交代下去了,這幾日巡街會警告那些乞丐。”馬捕快朗聲保證,隱匿了眼中的得意之色,再聰慧也是個小孩子,於是就慌亂了,如此也好拿捏。
“呦,這不是林夫子,多日不見,林兄安好?”突然,一道陰冷嘲諷的聲音響起,看似在寒暄,但陰陽怪氣的語氣明顯是來者不善。
還在苦想的湛非魚抬頭一看,嗬,好醜!
從茶樓門口款步而來的中年男人不但矮他還胖,穿著一身深藍色對襟長衫,廣袖長袍不見半點文人的儒雅風流,反而因為他刻薄的長相顯得陰冷晦暗。
林夫子麵色一沉的站起身來,不動神色的把湛非魚擋在了身後,回禮後冷聲道:“張秀才。”
大堂裏的讀書人不少,但取得秀才功名的卻少之又少,再者張秀才在上泗縣開了私塾,認識他的人極多,這一刻眾人紛紛起身問候。
趁著這些人寒暄的時間,湛非魚低聲道:“夫子,這就是弘源私塾的張秀才。”
“這些流言能傳到縣學,隻怕他亦動了手腳。”林夫子眼神冷怒了幾分,曾家是商賈,而且有為富不仁的惡名,縣學的讀書人不會因為幾兩銀子給曾家傳播謠言。
但張秀才卻不同,他是讀書人,和縣學的教諭、夫子來往密切,更重要的是自己和張秀才有舊怨。
“小魚,這一次是為師連累了你。”林夫子愧疚至極,若非如此,張秀才不會落井下石。
湛非魚看著和眾人談笑風生的張秀才,轉而看向跟在他身旁的張天豪和四五個學生,“夫子,之前我在文興書齋和張天豪有過衝突,如此看來我和夫子不愧是師徒,竟有如此默契!”
林夫子被逗笑了,無奈的揉了揉湛非魚的頭,“你倒是看得開。”
“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既然是縣令大人誇讚過的神童,夫子且看我大殺四方!”湛非魚傲嬌的一昂下巴,戰意蒸騰,殺氣十足!
“什麼?這就是敗壞我們讀書人名聲的黃毛丫頭!”尖利聲響起,劉姓男子怒視著湛非魚。
其他人也齊刷刷的將目光看了過來,好似湛非魚長了三頭六臂一般。
麵對眾人或是惡毒或是鄙夷的眼神,湛非魚大大方方往前走了兩步,對著眾人行了個禮,““流丸止於甌臾,流言止於智者。今日所聞所見,讓小魚大開眼見。”
湛非魚郎朗笑道:“諸位讀聖賢書隻為背後論人是非,口中說著之乎者也,內裏是一肚子的男盜女娼,小魚受教了!”
“你!”被譏諷男盜女娼的眾文人們氣的漲紅了臉,他們之前那一句句詩詞歌賦都在譏諷湛非魚讀書是為了談情說愛,此時縱然怒火中燒,卻也理虧。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張秀才正色的打量湛非魚,之前還以為傳言太虛,沒想到一個鄉野丫頭還有這份沉穩。
湛非魚眯眼笑著,落落大方、神態自然,“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諸位認為我沽名釣譽,不如大家比一場,詩詞歌賦、時文策論,盡管放馬過來,今日我若怕了,日後見到諸位必定掩麵而走。”
嗬!見過狂生,卻沒見過這麼狂的!
這若是個世家子弟或者青年俊傑也就罷了,看著剛到桌子高,胖乎乎白嫩嫩的湛非魚,被挑釁的眾人氣的牙癢癢。
“不知天高地厚!”劉姓男子怒聲高罵,一手指著湛非魚,似乎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你入學不過數月,四書讀了嗎?五經會治嗎?就敢大言不慚,簡直不知所謂!”
張秀才原以為湛非魚是個泰山壓頂而麵不改色的穩重性子,不曾想她竟然誇下海口挑釁眾人,這樣自取其辱的黃毛丫頭,和她論輸贏倒貶低了自己的身價。
“那就來比吧!”張天豪大步上前,十四五歲的年紀最為衝動,更何況之前還有仇。
湛非魚聞言一笑,成了!
劉姓男子這些人再生氣也不會和自己來比,誰讓自己年紀是最小的,贏了是勝之不武,但若是輸了,那就名聲掃地了。
唯獨張天豪少年意氣,自然不會錯過落井下石的機會。
“那比寫詩?”湛非魚脆聲問道,烏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著,透著狡黠和靈動,這明顯是有備而來的。
趾高氣昂的張天豪剛要應下,張秀才卻笑著阻止了,意味深長的開口:“湛小神童你入學時間短,隻怕還沒有學會作詩,既然如此不如比做對子。”
看湛非魚這勝券在握的模樣,張秀才知道她肯定準備了好幾首詩。
其實在場的文人都一樣,誰都沒有七步成詩的天賦,所以私下裏都會琢磨幾首詩以備不時之需。
張秀才還幫張天豪潤色修改過,讓他都背了下來的,足足有二十多首,不管是梅蘭竹菊還是春花秋月,但凡詩會、文會可能寫的題目張秀才都準備了,如此一來張天豪在文人圈裏也有少年詩人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