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桃花村境內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猶如姑娘們圍在脖子上的藍綢帶圍巾一樣,繞了又繞。河上有一座用木板搭建的小橋,人們管它叫桃花橋。走在橋上一搖一晃的,就好像嬰兒躺在媽媽的懷裏一般,舒服極了。橋邊有株枝繁葉茂的古黃桷樹,清澈見底的河水倒映著綠樹、青山和小橋,繞著村子緩緩地流淌著。在河對岸的山坡上,有一大片桃林,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遠遠望去,就像一片片燦爛的朝霞。
那片桃林是村民鍾大波的。
“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有我可愛的故鄉,桃樹倒映在明淨的水麵,桃林環抱著秀麗的村莊……”鍾大波每次來桃林幹活的時候,都要哼上幾句他的保留歌曲《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人們隻要一聽見這歌聲,就知道鍾大波準在他的桃林裏忙活兒。
初夏時節的中午,藍色的天幕上嵌著一輪金光燦爛的太陽,水靈靈的天空,藍得發亮,連羽毛大的一片雲彩也看不到,炙烤得讓人難以消受。好在空氣中彌漫著清新香甜的味道,才多少使人心情舒暢了些。
桃林裏,桃樹在微風吹拂下搖曳。陽光透過枝枝葉葉撒下斑駁的亮點,在林中跳來跳去。桃樹在明晃晃的烈日照射下,越發顯得蔥鬱發亮起來,碩大粉紅的果子沉甸甸地綴滿枝頭,讓人讒言欲滴,按捺不住有想吃的欲望。
已在桃林裏汗流浹背忙碌了一個上午的鍾大波,累得已經直不起腰了。隻見他弓著身子,捏了捏腰杆上的肌肉,“哎喲”了兩聲後,這才慢慢站起來,摔掉頭上那頂爛草帽,脫下濕漉漉的衣服,準備在桃林裏一塊大石板上坐下來“打幺台”(休息)。他剛一坐下,就感覺屁股底下好像有一把火在向上燒一樣,燒得他的屁股一陣刺痛。
“他媽賣麻花的喲,燙死人囉。”鍾大波騰地一下跳起來,雙手捂摸著幹癟的屁股,罵了一句後,扭頭四下看了看,在確認四周無人時,便解開褲帶撒了泡尿。然後撿了些剛才從地裏撥出來的蕨基草,鋪在樹陰下,用手輕輕撫平,才慢慢坐下開始吃他早上帶去的兩個麥粑。隻見他咬了一口硬得像石頭一樣的麥粑,在喉嚨裏哽了幾下,端起茶盅裏的老蔭茶喝一口。就這樣,啃一口麥粑,喝一口老蔭茶。不一會兒,就把兩個麥粑哽了下去,一大盅老蔭茶也被他喝得隻剩下幾片濕漉漉的茶葉了。
待他吃飽喝足了,躺下歇了一會兒後,感覺煙癮來了,側身拿起地上的衣服,摸了摸,掏出煙,抽出根銜到嘴上,又掏出火柴,在火皮上劃了兩下,將煙點燃後深吸了幾口,這才感覺到全身酸痛難忍。但當他看到累累地掛滿枝梢,越看越想吃的桃子時,又不由自主地哼起歌來,“……啊!故鄉,生我養我的地方,無論我在哪裏放哨站崗,總是把你深情地向往……”一陣山風吹過,樹林上端發出海濤般的響聲,心底頓時湧起一陣涼爽的快意。
“大波,今年的桃子怕比去年的還好吧?”不知什麼時候,村會計陳中華鑽進了桃林裏,盯著幾乎把樹枝都壓彎了腰的桃子對鍾大波說,“大波,你還別說,那桃子真的好吃,既新鮮,又香甜可口,特別是在樹上剛摘下來的時候吃,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哈哈!”鍾大波一聽是陳中華的聲音,站起來傻笑了兩聲,“哎呀,你別說啦,要不是前段時間遭蟲給蛀了,今年肯定比去年多得多。”說著,順手從一株樹上摘了個紅透了的桃子遞給老陳,“來,老陳,你嚐看好不好吃。”
一向很客氣的陳中華擺擺手,推辭道,“算咯,算咯。等你過幾天摘的時候,我來買幾斤就是啦。”
“嘿!你這個人也是,吃個桃子還給我講客氣。”鍾大波把桃子硬塞到他手裏,“拿到起嘛,我又沒在裏麵放毒藥。”
陳中華不好意思地接過那個又紅又大的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邊吃邊說,“你現在倒好啦,欠賬還清了,新房修起了,怕今年要娶兒媳婦了吧。”
“嗯!想是這樣想的,前天我親家還來說這事呢。親家說找個人看看,等國慶就不婚事給鍾真辦了。哎,到時候你來給我寫情簿喲。”鍾大波喜笑顏開地說,“你還別說,喊其他人來寫,我還真有些不放心。”
陳中華咬了一口桃子後說,“要得呀!到時候提前給我說一聲。反正我也沒啥事情。”說到這裏,陳中華歎息道,“哎,你看我辛辛苦苦工作一年,還不如你十根桃子樹上結的桃子賣的錢。還是你好,自由自在的,做半年耍辦年,沒人管。”
“來,抽根煙,老陳。”鍾大波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遞給陳中華後,帶著幾分羨慕的口氣說,“老陳,你雖說錢是少了點,可你晚上睡得安心啦。那像我,白天太陽一背雨一背的。晚上還要守在桃林裏,特別是到了該摘桃子的那幾天,晚上硬是睡都睡不著瞌睡,總是擔心有人趁我睡著的時候來偷我的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