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燦再度將硯台放下,又往前走了一步,忽地,他再度退回一步,又拿起那方硯台。
盧燦的兩度回頭,讓吸引周圍一幹人的目光。
其中又以黃文標最為感興趣。
硯台抵押時,是他過的目,也是他做的估值,隻是張維屏的一件文房之物,雖然不錯,但還算不上頂尖藝術品,難不成有什麼蹊蹺自己沒看出來?
沒錯,盧燦從雕刻風格上判定這方硯台是湛穀生所做,原以為可能沒有落款,可又一琢磨,既然湛穀生是微雕高手,那麼……有沒有可能他將自己的印記,微雕在某個部位?
所以,他再度回頭。
這次,他用了五十倍放大鏡,在蘇武牧羊的幾個陰暗處,細細看了一遍。
哦哦,果然,在領頭羊的尾部陰影處,有著“雨生百穀地生金”的微雕詩文。
湛穀生終究還是將他的印記留在這方硯台上!
這行字細若牛毛,又與羊尾巴上的刻線暗合,如果不是五十倍放大鏡,再加上盧燦有心,任憑肉眼看得再仔細,也不會發現!
著實精妙!
這次,盧燦終於徹底放下心,也放下硯台,向下一件物品走去。
微雕的曆史很久遠,河南殷墟發掘的甲骨片中,就曾發現少量微雕骨片。
當然,彼時的微雕技術還不成熟。
一直到元代進擊歐洲,歐羅巴的玻璃放大鏡通行中原時,微雕技藝逐漸成熟。到明清兩代,微雕技藝大成。很快,微雕又分為軟雕和硬雕兩派,軟雕是指在象牙、毛發、竹黃、木質等軟性材料上的雕刻,硬雕則是在玉、石等硬性材質之上的雕刻。
南派雕刻中的廣派微雕,興盛於廣州牙雕大師陳祖章。
此人生活於康雍乾三朝,於雍正年入宮。乾隆二年,曾雕刻《東坡赤壁賦》橄欖核,深受乾隆爺喜愛。陳祖章一生收了九名弟子,多為南方人,因此,廣州微雕各大派係,都尊他為微雕祖師爺。
湛穀生的爺爺湛中行,排行第六,人稱“湛六”。
湛六的祖上是福建惠安人,石匠,因此,湛穀生也算是出身於雕刻世家,從小就喜歡雕刻。
地方誌記載,湛穀生性格怪異,不善於與人交流,留下的作品很少,虎博都沒有收到他的作品,沒想到竟然在這遇到一件。
所以,盡管在這件作品上耗費將近十分鍾,盧燦的心情還是不錯的。
他穩如老狗,許胖子可是急壞了。
雖然相信盧燦的鑒定水平,但該著急一樣著急。
要知道,上手鑒定僅有一個小時,這一件就花去六分之一,後麵還有二十一件呢!
好在盧燦在接下來的幾件中,速度很快,尤其是四件玉器鑒定時,拿起來看了一遍就放下,單件隻用了五六秒,追上一些時間。
接下來的這件,又讓盧燦停下腳步。
好東西!
宋建窯兔毫盞,東洋人稱之為“禾目天目”
“天目”在日文中的是形容“黑釉茶碗”的專用名詞,“禾目”就是青苗林立,中國人習慣稱之為“兔毫”,形容釉色中的銀絲像兔子的毫毛,密集樹立。
看到這隻兔毫盞,盧燦明白過來,阪本五郎為什麼來澳門——九成九為了這件東西。
盧燦伸手將這隻建窯盞拿起來,很輕,這說明胎質一般,又看了看茶盞的內外壁,笑著搖了搖頭。
建窯所出的“天目”,在東洋所引發的風潮,外人無法理解,包括盧燦。
國人欣賞瓷器,喜歡完美,流釉要全,圖案完美,色澤豐盛,器型要正。
而眼前這尊茶盞,明顯流釉不均勻,圈足無釉,盞壁還出現堆釉現象,瓷胎也很鬆,所以,如果以宋代文人,以至於傳統收藏家的欣賞目光來看,這件東西,怎麼說都是次品!
也因此,建窯所出瓷器,在當時幾乎都是社會中層以下的人在使用,而那些權貴及文人,是不屑於用這種瓷器——有汝鈞官哥定五大窯瓷器,為嘛要用這種不合格的次品?
即便是鬥茶,這些權貴階層也更喜歡定窯的黑瓷,而非建窯瓷器。
但是,這一瓷器,在東洋受到瘋狂追捧。
這與每個國家的文化氛圍和審美傾向有關。
東洋人講究殘缺之美,習慣於枯寂,喜歡從簡陋、簡單、簡潔的意向中,感歎美,找到審美的意義,這就是東洋的“侘寂”美學文化。
建窯盞的釉色、器型,無疑戳中了東洋人的美學,也因此,自從西渡來華求取真經的宋代東洋和尚們,將建窯盞帶回之後,他們的商船或使者,來到中原後,幾乎都要尋找一些建窯盞帶回國珍藏。
這也是建窯盞為何在東洋層出不窮的原因之一。
千萬不要相信建窯盞在東洋隻有四隻的說法,央視曾經做個一次調查,在東洋各大博物館展存的建窯盞,就足有二十多隻,更勿論民間藏家和私人藝術館,過百幾乎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