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領了題紙回自己座位後,並不像其他貢生一樣埋頭答題,而是先把發的點心拆開,問侍立一邊的小內侍要了熱的茶水,自顧地用起膳食來。連許多官員向我側目,我也無暇顧及。起得太早,沒來得及用早膳,又在殿外等了那許久,我早就餓得有些頭昏眼花,不補充些飲食,哪有力氣答題。
我雖然很餓,但從小的教養,我還是不急不緩從容淡定。宮餅有些硬,我閉著眼睛細嚼慢咽,想像它是我喜歡的千層油膏或是水晶燒賣吃的陶醉。我咽下一口,睜眼想喝口水潤潤時,近在咫尺的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嚇我一跳,差點手中的餅都捏不穩。
隻見一個總角小孩兒正趴在我的桌案上,粉嫩可人,烏亮的雙眸正直直盯著我手中的宮餅。我對他笑笑,把另一個沒吃過的宮餅遞於他。小孩乖巧地接過,擠到我身邊坐下,三下五下就把一個餅給吃完了,然後又拿眼瞧我,奶聲奶氣道:“姐姐,還要。”
“撲”地一聲,我口中的餅全噴了出來,幸好轉頭快,要不連題紙也汙了。隨即我聽到周圍“哄”地悶笑,我頓時臉紅透耳際,不禁有些惱,這個孩子也有六七歲年紀,怎麼連男女都不分。更何況看他的服飾,應該是太子才對,我們大錦朝的太子難道這般無知懵懂麼?
“那邊為何事喧嘩?”慘矣!驚動了皇上了。幾個禮部的官員過來擦看,我忙跪了,叩頭道:“貢生君前失儀,罪該萬死。”
小太子也跪下回道:“父皇,是兒臣碰翻了一個貢生的筆硯,父皇恕罪。”瞧他言語清楚,他剛才原來是消遣於我,我忍不住望了他一眼,他卻對我狡黠地笑,笑得我寒毛都豎起來了。
隻聽皇上道:“皇兒先回來,讓貢生們好生答題。”
小太子聽了皇上的召喚才撅著個嘴走開,臨走前還撂下一句:“孤記得你了,孤很喜歡你,等殿試後孤會向父皇要你去東宮。”
我才鬆的一口氣頓時又噎了住了,背心嗖嗖地發涼。去東宮,教太子麼?真要教這樣頑皮的孩子,那我豈不是從此暗無天日。
殿試經了這樣一場事情,我之後幾天都悶悶不樂,怎麼也想不通那個小太子會看上我。當我知道自己中了狀元後,更是愁眉不展,這不是把我頂到了風口浪尖上了麼?以後越發要步步小心,處處謹慎了。我可不願意去東宮,一腳踏入權力鬥爭的中心地帶,到時候身死何處都難預料。
傳臚大典後,我與一甲的其餘兩人,簪花披紅,由鼓樂儀仗擁簇出正陽門,跨馬遊街。當是時,豔陽高照,街市兩旁人挨人皆伸頸觀望,我身旁的兩位俱都意氣風發,喜氣洋洋,頻頻向左右人群作揖揮手。我卻渾渾噩噩如在夢中,及至會館,我還未想出一個妥當拒絕太子的辦法,思來想去到時候唯有硬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