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炎景親自去接爸爸。

爸爸被安置在魔界煉獄的盡頭,根據罹遷的說法,那兒的火最小也是最舒服的。

通往盡頭有一條必經之路。那兒有隨時可能逃跑的重犯,不能用傳送,連魔王也不例外。他們經過的時候,重犯便會發出恐怖的嘶吼,乍一聽全是野獸,細細辨別能聽出是人聲,發著口齒不清、恐怕連自己都分不清的的咒罵。

“重犯關久了,腦子不清楚隻會嚎。”罹遷不甚在意,一抬手扔去個火球。

邵何安下意識要捂住王炎景的眼睛,王炎景不幹,躲開並說,“我不怕,我要親自走這條路去接爸爸。”

火球砸到了重犯扒拉門口的手,瞬間有燒焦的味道。

王炎景捂住鼻子,看著被攻擊的犯人一邊慘嚎一邊被燒成灰燼。

也不全是灰燼,風一吹,有個晶亮的不規則寶石露了出來。寶石是透明的,散著柔柔的光,看著漂亮卻散發著剛才那個重犯的粗獷嚎叫,違和感十足。

邵何安解釋,“那是魔核。魔核在,骨肉可以再生。”

“也就是說……有魔核在,魔族就不會死。”

“沒錯。”罹遷接了他的話,“所以行刑沒什麼殘忍的,他們死不了,我能出口氣。多好?”

王炎景說不出“好”字。

死不了,遭受的痛苦呢?比如薑成程,每次都能長出完美如初的身體,每次都能習慣這樣的痛苦拿起刀揮向自己,但是,痛苦的折磨絲毫不減,更因為魔核完好,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再來,活在沒有希望的漫長時光之中。

“對你爸爸不會這樣。”罹遷看他的表情不對,補了一句。

王炎景給了個生硬的笑容,“我們快走吧。”

“好。”

他們總算到了煉獄的盡頭。如罹遷所說的那樣,盡頭的火光沒這麼亮,也沒這麼高的溫度了。四周沒有那麼慘烈的叫喊,空氣中沒有燒焦味和血腥味,甚至有一棵青藤盤旋在牆壁和柵欄上,在毀滅的色調裏點亮象征希望的翠綠。

“在那裏。”罹遷指了個方向。

關著爸爸的牢籠聽了話挪過來,離得越近,全貌越是清晰——比起其他地方的火海、刀山、岩漿與毒蟲,這個牢籠的畫風完全不同。家具一應俱全,地方也大,燈光仿照著人界的日出日落,看著頗為親切。

“這是……”王炎景看出來了,“我家的樣子。”

罹遷挺得意,“對啊,我特意按著你們住過的地方打造的。像不像?”

“簡直是一模一樣。”王炎景輕聲說著,定定看著那個沙發上的人影。

爸爸身上的衣服竟是在人界時穿過的一套,端坐在沙發動也不動,目光投往電視機的方向似乎正在專心地觀看。

“爸爸!我來接你了!”王炎景迫不及待地叫出來。

爸爸還是沒有反應。

牢籠到了跟前,王炎景徹底看清了父親的情況——表情恍惚,哭多了的眼睛讓臉部線條變得浮腫,被火光一照顯得扭曲。放空的視線散落在電視方向的各處,沒有焦點,宛如行屍走肉。

王炎景一下子來了火,“罹遷!”

“連哥哥都不叫了。”罹遷不滿意地皺皺眉,“這不是我做的,是他承受能力不行……”

“放他出來!”王炎景大吼。

罹遷聳聳肩,“好吧。別激動,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

說罷,罹遷手一抬,動動指尖讓牢籠的門打開了。

王炎景衝了過去,“爸爸!聽得到我說話嗎!”

爸爸看向他,欣喜片刻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不!”

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之後,爸爸抱住他,直直往地上倒。倒地之後,爸爸拉著他往沙發後麵躲,驚恐地看著前方,一邊看一邊小聲說,“別怕,爸爸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