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修回了水月洞天,龍博查到桑月在各城都有落腳處,或府邸,或商鋪,或民居,甚至連賭坊青樓都沾一二。若想尋他,隻能從他名下產業入手,或許能找到些許蹤跡。
豆豆自然是跟著他,兩人一路去了許多地方,發現他名下的商鋪和賭坊青樓皆已閉門待售,府邸和民居滿是灰塵,亦沒有人住過的痕跡。
這一找,便是數月光陰。桑月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無跡可尋。
十月後的一天,烏雲密布,雷雨交加,一場傾盆大雨哐哐而下。
“啊——”
一聲嬰兒的哭啼劃破天際,隨即緊閉的房門從裏推開,一個婆子滿臉喜色抱著繈褓迎出來,“恭喜莊主,喜獲麟兒!”
端木離夏負手而立,背對房門抬首望著無盡的大雨,聽到身後嬰兒的泣聲也不願轉身,就這麼站著。
穩婆還沒見過如此冷淡的父親,臉上的笑容要掛不住了,看了一眼旁側的端木落櫻,“端木小姐,這……”
端木落櫻知他內心煎熬,輕輕抱過那嬰孩,屏退穩婆,轉而走近他身旁,近乎哀求道,“哥,給這孩子取個名字吧。”www.x33xs.com
“便喚燁兒吧。”他的側顏在雷電中驟亮,淡淡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
燁,取自《詩·小雅》中“燁燁震電”,有光輝燦爛的意思。
啟唇默默念著這個字,端木落櫻驀然落了淚。大哥雖然麵上不喜這個孩子,心底對他還是寄予厚望的。
突然,身後響起驚慌失措的腳步聲,房門猛然打開,一道驚慌的聲音傳入他們耳中:“不好了,夫人血崩止不住,怕、怕是不行了!”
話音未落,端木落櫻便把孩子塞給婢女,自己衝了進去,可還是沒有救回雪飛冬日的性命。
“大哥,嫂子想見你最後一麵。”
他充耳不聞,紋絲未動。
雷電轟轟,婢女懷中的嬰兒啼哭聲越發洪亮,他亦置若未聞,不看不理。
“大哥求求你,你們自小一起長大,她可是你的結發妻子,連最後一麵也不願見她嗎?”
“從她背叛的那刻起,便不是了。”不是所有的錯都能被原諒,他有他的驕傲和自尊,有些錯,一旦犯了就沒有回頭路了。
端木離夏在房外站了很久,雙腳似千斤重,半分也邁不開。直到妹妹再次滿身血汙走出來,淚痕漣漣,他才清晰意識到那個女人,真的死了。
如他所願,徹徹底底、幹幹淨淨消失在他的生命裏。可是為什麼,他一點也不高興?
他曾想過真心待她,可為什麼,他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何其諷刺!
“至親至疏夫妻……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渾渾噩噩地走出府邸,騎上快馬在雨中奔騰而過,他不知道該去哪,能去哪,毫無目的地往前奔,隻想盡情發泄。
冰冷的大雨砸在他的臉上、眼上、身上,視線漸漸模糊了,前方密林山澗,他仍策馬揚鞭,頭也不回地闖進山穀。
不知跑了多久,耳邊隻餘暴雨雷電的聲響,白馬踩到一塊濕潤而尖銳的石頭,馬蹄見了血,馬兒慘烈嘶吼,連人帶馬滾落數十米,他的後腦重重撞上堅硬的石頭。
端木離夏忍著頭皮劇痛,掙紮著伸手企圖抓住什麼穩住下滑之勢,豈料皆是裸露在外的岩壁,隻聽他慘叫一聲,轟然連馬一同墜倒萬丈山穀。
……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灰白的羅帳。他想坐起來,可稍稍一動,便頭痛欲裂。
“小夥子,你醒啦?”
他看到床邊站著一個滿頭灰白的老婆婆,她露出和藹的笑容,“算你命大,幸好掛在樹枝上才保住性命。若不是我家小孫女從穀底撿到你,你這會兒可要喂狼啦!這百年一遇的雷雨天,你竟然還敢上山,不要命啦?”
她遞了一碗熱騰騰的湯藥,興致勃勃地搬個凳子,不停地上下打量他。窗外站著許多人,有年長有稚童,有男有女,皆滿臉好奇望著他。
他覺得別扭極了,視線一一掃過他們淳樸的笑臉,又落回眼前老婆婆身上,隻聽她說,“小夥子別見怪,這裏是避水村,在穀底避世而居,已經幾十年沒有見到生人了,你是頭一個,村民可高興壞了,新鮮得很呢。小夥子,你打哪兒來,叫什麼名字啊?”
他一怔,目光茫然道,“……我是,誰?”
……
端木山莊夫人血崩而死,莊主下落不明,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端木山莊和禦劍山莊派了很多人去尋,一個多月了,始終沒有端木離夏的下落,甚至有傳言說他已遭不測。
端木山莊群龍無首,不安分的下人們見少女幼子好欺,走的走偷的偷,連著幾日跑了許多人。連奶娘也見風使舵,照料小少爺不盡心,趁小姐不在時常打罵他,餓幾頓也是常有的事。被端木落櫻撞見後,奶娘非但不悔改,反而變本加厲聯合管家一起爬到她頭上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