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川真鬥從小遵守著武士道精神,無論何時都是全力以赴,冷靜沉著的同時還有大無畏的覺悟。
可是他的表演無數次被哀川貞子的搖頭否決。
這世上有些東西不是隻有衝勁就能獲得的,甚至將衝勁滲進理性的思考,加上天生的聰穎也不能達到目的。
「我知道我知道,真鬥君你不用再去瀑布下洗禮了,也不必再把台詞背給我聽了,我認同你的努力和信心。」
回憶裏的貞子有點為難地托著潔淨的下頜,稍稍避開對方認真的視線,陷入思考。
「這樣吧,關於如何用演技來傳達這段海難犧牲者的劇情……」
原來演員的舞台和偶像歌手的舞台是不同的。
聖川真鬥穿著歌手服飾在舞台上時,他覺得自己是那個引領氛圍的角色,用熱情感染觀眾,將歌喉和舞蹈動作發揮到最佳狀態,就會有一種舞台都在為自己鼓掌而震動的錯覺。
可是作為演員站上舞台又是完全不同的感悟。
首先觀眾的視線不像粉絲那麼單純。作為粉絲來看演唱會,大都希望暫時拋卻煩惱,全身心放由偶像牽引,投入到狂歡的地帶,而戲劇的觀眾會采用一種更精明的心態審視大局,也許他們稱不上刁鑽的評委,但是如果演技出現瑕疵或是不能令觀眾領會的情況,他們至少不會馬上在心裏給演員台階下。
聖川真鬥用力攥了攥拳頭,平複內心的緊張,走到了來棲翔和柴田園惠座位旁邊,袖口裏藏的血液機關也一路滴到了舞台中央。
觀眾席裏已經有人在竊竊私語。這個畫麵,不需要台詞,他們就已知道聖川真鬥扮演的是海難犧牲者,而喬萬尼也從這裏開始意識到這輛列車上都是已經死去的人們。
“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來棲的笑容毫無陰霾:“當然!請坐。”
相對的,真鬥就更加冷靜,落座以後他淡漠地把頭轉向窗戶——即觀眾所在的方向,道:“原來這就是前往天國的列車,真美啊。”
「真鬥君,你不必按照台本的要求演出內心戲豐富的感覺,不用那麼注重抑揚頓挫,相反,用最自然和平淡的態度去詮釋就可以。剩下的交給阿惠,加油,我看好你們的對手戲。」
觀眾A:“我以為演老師的會更加激動,居然這麼平淡嗎?”
觀眾B:“沒辦法啦,真鬥君沒有修演技課呀,他是偶像歌手嘛。”
觀眾C:“就是就是,他隻要帥就可以啦!”
……
對手戲?……還對手戲呢。
從剛才開始柯內貝拉的注意力就一直在摯友喬萬尼身上,園惠並未正眼瞧真鬥一下。真鬥不太懂自己哪裏得罪了這個女孩,但園惠心裏已經列出了真鬥的罪行list,比如沒有接她的話題,無視她用餐時提出的邀請等等。
盡管如此,在演戲上園惠從不會打馬虎眼,她猶記得自己的任務。但在真鬥看來,他就是單純被針對了,在內心上他自然很不情願,這是大家用心付出打造的話劇,希望這位所謂的演員前輩打起精神來好好應對才行。
來棲看到血跡以後,故作一怔,好奇地問:“你,這是發生了什麼?”
觀眾都屏息而待,下麵一句是關鍵台詞。
而真鬥隻是淡然地回答:“啊,那是因為我們乘坐的船沉沒了。”
像是普通和人聊天的語氣,甚至聽不出悲傷的情緒。
「真鬥君,這句台詞不需要那麼苦大仇深啊!這是童話故事啊!」
因為他在彩排時太用力,情緒表現的太誇張,貞子對這句台詞都有了心理陰影,她幹脆禁止真鬥所有自由發揮,必須按照她的指示演。
園惠這時有了反應,她的視線慢慢飄了過來,似是不經意地落在了真鬥身上,真鬥莫名感覺自己被那眼神裏的磁力吸引住了,剛才內心裏那些多餘的想法刹那間煙消雲散。
“我們?”
真鬥啞然。
“我隻看到你一個人。”
園惠道出了殘酷的真相,真鬥從沒覺得誰的聲音那麼無情過,他像是被人澆了一頭冰水,呼吸驀地失去了原來的頻率。
觀眾A:“誒……氛圍是不是突然變了?”
觀眾B:“對對,原著裏這個地方應該是老師領著兩個孩子出現才對。”
觀眾C:“我以為他們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小孩演員才會合並成一個角色。”
……
真鬥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整理了一下領帶,手心裏粘稠的觸感如同一雙手悄然環住了他的脖頸。那雙手沒有用力氣,可是他感覺到還有一雙手按在了他的胸口,輕輕的,帶著孩子應具備的氣力。
「真鬥君,這個‘血’象征的不是你自己的血,而是那兩個孩子的。但你要始終貫徹壓抑式表演,不要讓內心的情感輕易地浮於表麵。」
“我……是兩個孩子的家庭教師,我們回國的船撞上了冰山,位於船左舷的救生艇近大半損壞,我希望孩子們先得救,可是,在我們的位置和救生艇之間還有很多其他孩子和家長,我實在沒有勇氣推開他們。”
他的左手按壓住右手,努力作出平靜的樣子,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般娓娓道來。
“但是我想到,我有義務必須救這兩個孩子,於是試圖去推前麵的孩子。可是我轉念又想,與其為了救他們這麼做,還不如讓他們一起去上帝那裏,那樣他們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真鬥看到園惠眉頭緊皺,但她利用微垂的劉海和坐姿的方向,讓觀眾無法看清她的表情。真鬥卻清晰地讀出,那個眼神裏寫的是憤怒——這是不屬於柯內貝拉,而是屬於她柴田園惠個人的感情。
那眼神好像在說:那你最後救出那兩個孩子了嗎?
解釋那麼多,孩子救出了嗎?
真鬥發現原來壓抑感情比釋放感情更困難,他的語調微妙地起伏著,可是側顏仍如雕像般精致,表情凝重且莊嚴,他的外型和台詞有著微妙的違和感,仿佛穿著一層自己脫不下的外套。
“但那之後我又想,我說什麼都要拯救這兩個孩子,哪怕背上違背上帝意誌的罪名,我也在所不惜,後果由我一個人來承受就可以了。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又實在下不去手。船以很快的速度下沉,我拚命拽下了一個木框,決定和兩個孩子漂浮到最後一刻,然後我們卷入了旋渦,就來到了這裏。我想其他人登上了救生艇應該都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