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守財見他不做聲，也沒往後說，自顧自地吃菜，紅燒獅子頭真是入味，油淋茄子也不錯，半晌才聽到身邊傳來一陣笑聲，陶漢卿夾了一筷子小白菜放到他碗裏：“錢老板，不要光吃肉，也要吃點素的。您還真的猜對了，我是對您有興趣，就找人了解了一下，不過如果錢老板有意見，我也不介意錢老板自己跟我好好聊聊天。”他又是一笑，順帶還聳了聳肩：“錢老板，我們來日方長。”
錢守財是真的吃多了，陶漢卿中午沒皮沒臉的一句話直讓他想把一整晚佛跳牆都抽他臉上。他的胃向來不好，一般黎叔就會招呼著給他做精細的小菜，中午卻都是些大油大葷，有人還一直給他布菜，生怕他沒吃好一樣。他心裏明白這頓飯算是個小懲大誡，算是那個人已經注意到自己讓自己收斂一點的一個小警告，就算隻是給馬捕頭塞錢這個事都夠他把自己關個一兩天了，銀票遞出去的時候他就早有預料。倒是他這麼客氣，是自己沒有想到的。
錢守財手裏托著一疊山楂糕，在院子裏轉悠著消食。他最近是愈發懶了，什麼事情都懶得往深了去想，他明明知道這世界沒有什麼事是空穴來風，今天這頓飯也不可能就這樣白白吃了，卻實在也想不出那個一臉淡笑的府尹能給自己下個什麼圈套。他向來不避諱用最壞的地步來揣測人的心意，人性本身就是這世界最醜陋的東西，大抵人類能成長至今日，原因不過是他們學會了虛偽、圓滑和世故並能發揮得淋漓盡致。自己又何嚐不是呢，錢守財苦笑一聲，他在鏡子裏見過自己偽善時的笑臉，再貴的衣衫都掩不住的庸俗，再傲的顏色也蓋不了了屈服。他倏地聞到一陣香味，黎叔向來嫌這院子清冷，竟然趁自己不在時種了這麼多花花草草，正好是春末了，所有的花好像想趁著這最後一股腦的勁全部都開出來，他下意識地找了一陣，最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是了，這才四月，這裏又是京都，哪裏會有梔子，自己自8歲時離開江南，又哪裏再看過梔子。錢守財突然就笑了起來，哪裏再用想這麼多，自己這樣孑然一身，還有什麼好被算計的，不過是一副塵世的臭皮囊而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況這時還沒發生什麼，就這樣自己嚇自己，真是有夠窩囊的。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突然覺得心情莫名地好，畢竟，這也是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