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不同了。”朱渝站在學科樓下的空場上，若有所失。蔚藍廣場的音樂噴泉早已停放，被保護起來的噴水口枯竭臃腫，穿著銀色棉襖的她也像狗熊般笨拙。現在風靡全校的人物是才女易諾，傳為美談的是奇（戚）異（易）組合，就連校報筆杆子的頭銜似乎也得拱手相讓，所謂冰山不過個性……這不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嗎？從沙灘上遇見她，間接告訴戚季她的住址，帶她去校報，替她報名參加演出……笨！豬一樣！她在心裏惡狠狠地罵自己，無論如何，一定得說清楚！即使易諾退出四大精鋼從此當她朱渝是偽君子臭狗屎也沒什麼，最起碼解脫了！她扭頭朝向廣場東北連接文科樓主路的小徑。
“嗨——”身後有人招呼她，朱渝轉過頭，戚季穿著一件米色棉外套出現在石築甬道上，脖子裏一條編結複雜的黑白灰細條紋長圍巾格外醒目。“不等小凡了？”
“說不上她直接回去了——我讓她幫我去校報整理點兒破爛兒。”朱渝邊說邊低下頭避開戚季的眼睛。
“哦，那我去那兒找她吧，她電話沒帶嗎？”戚季說完仰首看著天，“……前年這時候，你是不是看過我們小樂隊的組隊演出……”
“——哪兒能？我可沒那音樂細胞。”心裏一驚，朱渝下意識地斷然否認，用鞋尖踢了踢腳邊的枯草。
“嗬嗬，可能是我弄錯了吧……”沉思中的戚季轉過頭來——真像！那個幫他撿起掉落樂譜的短發女生也有一雙單薄明亮的眼睛，“謝謝你，我一直想說來著……比起來小凡也許更需要朋友，沒有你們她也不可能這麼快好起來……她，和外表完全不一樣，很脆弱……能不能麻煩你多照顧她？我說不好——明年夏天我就畢業了……”
隱約閃著擔憂和煩惱的眸子有些朦朧的希望，睫毛茸茸的重瞼下是些微憂鬱的眸子，高挺的鼻子呈希臘式坡度，有些倔強的嘴唇緊緊抿著……朱渝匆遽地掉轉頭，“替易諾做新年致辭呢？放心，你走了我肯定把她當小綿羊吃光抹淨……”笨蛋，幹嘛要管他閑事兒？好不容易想個辦法把什麼都說清楚以為良心稍安了……“趕緊找她去吧，我快凍死了……到那天兒再說……我肯定跟你似的把她擱懷裏捂得熱乎乎的。”看到奇跡式微笑在他嘴邊令人窒息地慢慢化開，朱渝再也不願多待一秒。又被自己套住了！謝謝我？謝我當初給他撿樂譜還是謝我救了易諾？要不謝我跟易諾做姐妹兒？謝我答應以後照顧她？TMD朱渝，你幹的還真不少呢，值得表揚！TMD！
她飛快的跟戚季擺擺手故作瀟灑地走了。
男生仍然站在鵝卵石路上背對女生離開的方向，寒假了？眼前坐落在蔚藍廣場東側的恢宏建築充滿著靈性莊嚴的美，拾階而上的樓梯寬闊平整，麵對麵的兩排學科樓遙相輝映……這是最後一個假期了，再開學就是惆悵的序幕奮鬥的前奏吧？
他終於回過身，沿著小徑走向蔚藍廣場的出口。
冬日的陽光黯淡飄忽，銀杏樹和圓柏傲立筆直，校園裏瘦長的照明支架幹巴巴瑟縮著像被凍壞了一樣，聖誕之後就是備考，應考，決定返家日期，假期……易諾習慣性地歎口氣走出正門，純白圍巾在黑色棉襖的上緣泛著霜花……陽光褪了，雲層厚起來，雪，開始星星點點地落下……公交車終於停在她要下的那一站。
“怎麼才到？我來回跑了好幾趟了。”笑意瑩然的戚季從候車棚下鑽出來，發絲上的融雪亮晶晶地閃著光，“都快凍成冰棍了。”
“那還不把衣服係好？”易諾指指男生敞著的外衣，幫他扣上扣子。
“就是想等你幫我扣嘛！”戚季看著易諾凍得泛紅的笑臉心底泛起甜蜜的熱浪。小凡，一輩子這樣看著你還不夠吧？等我們一起變老一起死去，還要說定一起化灰成蝶……
“看什麼呢？”有細細的手指刮過他麵頰，易諾的眸子晶瑩閃耀。
“小凡，你，我們——從你家到車站我跑了兩趟……”誓言總是顯得肉麻吧？說不出口的情愫比什麼都更深摯熱烈，小凡，嗬護你守候你就是我此生的宿命，愛，是烙在心口的印記而非表白，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永遠不變……他輕輕握住女生的手把它放在嘴邊哈氣。“我，特想你。”羞紅塗抹了男生淺淺的笑容，濃淡諧宜的眉在尾端聳起率性的一角，瞳孔烏黑，睫毛執拗而濃密，柔和上揚的嘴角含蓄內斂……易諾的心不自覺怦然，熱辣辣的感動湧進心裏，熨燙著酸楚的甜蜜。